乌镇访木心美术馆

河边田园

春日路过嘉兴乌镇，准备进西栅一游，无意中得悉，在西栅建有木心美术馆，于是，马上从景区折返，旋即寻访。

20年前，游客去水乡乌镇西栅，是需要咿呀摇撸的木船摆渡，方可进入。现如今，由于乌镇接轨世界互联网大会等的需要，修桥铺路后直接打通了西栅景区。

在西栅入口一侧，是乌镇大剧院，后面紧挨着的，就是木心美术馆。

经过曲桥，入得美术馆，参观瞻仰，内心深有触动。世事如棋变化快，“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木心先生（1927 -2011 年 ），本名孙璞，又名孙仰中，字玉山，号牧心，笔名木心。

木心先生是画家、作家，其代表作品有散文集《琼美卡随想录》《素履之往》《我纷纷的情欲》等；诗集《西班牙三棵树》《云雀叫了一整天》，小说集《温莎墓园日记》，另有根据其口述整理而成的《文学回忆录》、收录其画作的《木心画集》等。

木心先生的散文与福克纳、海明威的作品一道被收入《美国文学史教程》。他在中国大陆出版的第一本书是 1987 年出版的《琼美卡随想录》，在台湾出版的第一本书是《散文一集》。此外，台湾繁体字版的《琼美卡随想录》还获得了 1988 年《联合文学》评选的“台湾最具影响力的书”。

（木心先生画作《魏晋高居》，曾收藏于耶鲁大学美术馆）

20 世纪打开国门之后，木心先生是第一位有画作被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中国画家。他在文学和艺术领域都有卓越的成就，他的作品以其独特的风格和深刻的思想内涵受到广泛的关注和赞赏。

木心先生，1927年出身于江南乌镇一个乡绅家庭，青年时先后就读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学习绘画，因参与学生运动未能顺利毕业。之后，他相继在省立杭州高级中学、上海浦东高桥育民中学等担任教职，也曾进入军队文工团进行宣传工作。

1957年进入上海美术模型厂，此后二十余年都断断续续地从事工艺美术行业。

从1956年-1976年，这20年间，木心三度被囚。第一次被囚禁的原因是，在“清队运动”中不肯向上海美术模型厂的造反派承认自己是地主出身，而坚持认为自己是学生出身。

1968年7月至12月，木心被上海静安公安分局关押。年底，静安分局对其进行宣判，戴上地主分子的帽子，回原单位监督劳动，管制两年。

在上个世纪文革之中的大上海，有一个可以被批斗的来自农村的地主，是令很多造反有理的干将们兴奋的事。管制于1970年7月撤销，但木心仍然没有人身自由，随后，他反复地处于“在厂隔离审查”、“劳改”、“隔离”之中。

其后若干年，木心先生说过几句话：“原谅一切吧，反正一切都不值得原谅”；“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一个人遭受了命运的不公，依然能悲喜自渡，善于与环境和解，木心是一个自在通透的人。

1979年正式获得平反，任上海工艺美术家协会秘书长。

1982年他以“绘画留学生”身份移居美国纽约，重启绘画与写作。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个人画展中，有慧眼识珠之善人一次性买下了木心大大小小的展品画作。这使得横跨大洋的木心解决了温饱与立足之忧。此后，其绘画作品屡屡获奖展出。还有让人羡慕与敬佩的是，他的文学作品也陆续发表于《美国华侨日报》《联合文学》等刊物，1986年开始在台湾出版多本诗集、散文集、小说集等作品。

2006年，木心先生正式进入中国大陆的文坛视野，经陈丹青等人促成掀起了一股“木心热”。同年，木心回国，居住在翻新后的家乡祖屋。“少小离家老大回”，一个怀揣梦想，曾经漂流四海的人，最后回到了故乡，在此安度晚年。

其后，乌镇为木心修建了这座美术馆，由陈丹青先生任馆长。从展厅图片看，无论身处何时何方，木心先生总是两眼放光，内心坚韧。

走访并比较世界各国，木心先生认为，“土，非中国，中国雅，雅之极也。世界四大古文明，中国最雅。”

美术馆内详尽而低调地展示了木心先生众多的绘画、书法、以及诗词、读书笔记等作品，还有关于音乐等方面的论述。

有人这样评价木心，“在文学上他是音乐家，在绘画上他是魔术家。”

身临馆中，静静徜徉，与其说这是木心美术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木心的思想美术馆。

摘录以下几条墙上的木心语，以窥一斑。

“论文字文体，我受惠于诗经，四福音书，源氏物语，高卢战记。”

“予遣词不避奥僻，但取恰适其文，与任人唯贤同。”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没有永远的朋友；艺术上，永远的没有敌人，永远的没有朋友。”

“看到纯良质朴的人，我满心虔敬，以为圣贤。”

“我完全相信，从前的烈士的忠义。”

“珍惜读者，礼让评家，好自为之，由他去吧。”

“你不是省油的灯，我也不是省灯的油。”

“临别，上帝说，那里是人间，要小心。”

“手掌批在脸颊上，无论面积位置音响都是最佳的选择。”

“一连隔着好几条代沟，倒也成了景观。”

“鸟叫着，叫错一音，牠立即改正。”

“相约天堂地狱，所念人情世故。但愿不醉也不醒。”

移步至楼上展室，最打动人心的，是看了木心先生的笔记。他一生写了无数笔记，而且总是把笔记写得整整齐齐，恭恭敬敬。尤其是，他的狱中笔记，更是写得细小密麻整洁，多达几十万言（见上图）。“无奈万念俱寂后，总有绮思饶云山”，这便是奇人。

可能，他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以便有朝一日可以将这些笔记缝在棉袄里，从狱中带出。只是这些笔记，带出来之后，好多文字已经模糊不辨。木心先生后来从中只辨认整理出六篇散文。他幽默地解释，“别人的手稿可以解读，作者也翼求被解读，我的手稿已不能解读，也不希望被解读。文字失去了意义，有什么可怕呢？”他同时借用黑格尔的话说“艺术是伟大的直观”。“远山钟声，无人解意”。实际上，木心先生也是不想过多地打开这潘多拉魔盒吧。

造化弄人，磨难，有时是一个人的深渊，但有时，也是一个人成长的台阶！一个此心如木之人，又何妨刀割香涂，“一群人为我开诗的朗诵会，我在家自己煮饭自己吃。”他是一个“肃穆顽皮”的智者。

1927 年的情人节，木心先生出生于浙江乌镇东栅，据介绍，与茅盾先生家相隔不远。

2011 年 12 月 21 日 3 时，木心先生逝世于故乡乌镇，享年 84 岁。

从西栅出来，我们于是特地又去东栅寻访，夜色中，唯一能辨认的是茅盾故居，可惜，没有找到孙家旧宅。

穿行于窄窄的街巷，跨过几经风雨的石桥，而今，行走其中，我能领略到的，仿佛只有木心当年在茅盾家借书返回的脚印，还有夜色之中咋暖还寒的春风。

春风十里，只因为有你。

清明时节，特此记录，以致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