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

孤帆远影

泰和县马市镇人民政府 欧阳效远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每当清明，总来这句。是不是真伤心，我看因人而异。

　　不是所有亲人，都被后辈怀念；不是所有祭奠，都会满怀真心。

　　有些人清明上坟，是真心追思慎远；有些人清明上坟，是怕亲人缺钱花。

　　现在的我，人到中年。从五岁记事起，我已送别七位直系亲人。我眼睁睁地，看他们一个个悄然离去，化作山冈上的一抔黄土，让我不由感叹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比起健康，更为重要。为了蝇头小利，为了荣辱升迁，互相斗来斗去，一点也不值得。每位亲人的故事，都可以单独撰文。下面简要介绍。

　　第一位是我的爸爸。他是一个裁缝。他是上门女婿。酷爱赌博，夜里回家，掉进阴沟，摔断了腿。后虽治好，落下残疾，变得自卑，以至抑郁，自杀身亡，英年早逝。小时候的我，恨过父亲抛妻弃子的懦弱行为；长大后的我，能够正确看待父亲当年的选择。父亲是一个重度抑郁病人，他没有得到及时有效治疗。重度抑郁症患者，自杀概率很高。他自杀，是必然，拦不住。当然，父亲的自杀，家庭有责任，没有效治疗。那年爸爸33岁。那年我6岁，读一年级。爸爸的死，加速了妈妈的衰老。一个年轻的女人，没有男人的爱抚，是老得很快的。妈妈在很多年前，就只剩一颗牙齿。妈妈守寡四十年了。如果当年她改嫁，那么我一定同意，不会怨恨她无情。值得庆幸的是，我是一个抗挫折能力很强的人，我能正确看待世事变迁，我善于排解负面情绪。父亲的离开没有影响我健康成长。如果说有影响的话，那么就是我从不赌博。

　　第二位是我的奶奶。实际上是我外婆。外婆是万安县人。外婆外公，16岁成婚，夫妻恩爱。我小时候，和外婆睡。外婆死得很离奇。当时，我爷爷在国营商贸公司“泰和县五交化公司”上班。她在公司门口，被自行车撞倒，估计后脑着地，伤到敏感神经，抢救无效死亡。当时肇事者赔了五百元。虽然那时钱是比较值钱，但是一条命才值五百元，说什么也是有点难为情。外婆的死，使得外公，非常伤心！半夜里，他到临时停放外婆遗体的打豆山上哭灵。外婆享年59岁。那年我8岁，读二年级。

　　第三位是我的太爷爷。实际上是我的外曾祖父。据其他亲人反映，他活了一辈子，没做什么事。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在“多子多福”传统观念下，生育了一大堆孩子。13个孩子，死了9个，活了4个，三男一女。三个男人，即：我的外公、二外公、三外公；一个女人，即：我的老姨。外曾祖父不干活，真苦了外曾祖母。听我外祖父讲，他父亲年轻时，曾经抽过鸦片。外曾祖父的三个儿子约定：外曾祖父随外公生活，外曾祖母随二外公生活。三外公远在遂川泉江小学当校长，不能在身边服侍父母，但经常回家探望父母。外曾祖父，平时枯坐竹椅，一来喜欢抽烟，二来喜欢喝茶。我感觉，外祖父对他爹并不太好。有时，我看见外曾祖父喃喃说道：“我咋还没死啊？我要早点死！”我和外曾祖父感情极好！我对外曾祖父很好，每天我帮他烧开水，落实他的每句招呼。外曾祖父对我也好，从老式蚊帐的口袋，掏出酥油饼给我吃。一年级到三年级，我是在村小读书。（备注：一年级留了一级。）自小学四年级始，我转学到县城。我清晰记得，当时我去县城，外曾祖父对我依依不舍，我也舍不得离开他。只有到寒暑假，才能见到彼此。外曾祖父年事已高，在我读五年级时去世。当时正值期末考试，我的脑子里不知咋的搭错了弦，竟然没回家出席外曾祖父的葬礼！我竟然把参加考试看得比最后看一眼外曾祖父更重！我不能原谅自己！留下终生遗憾，我真是后悔呀！我不知外曾祖父高寿几何，应该活了有八十多岁吧！当时，外祖父在县城上班，平时无法照顾他爹。因此，照顾外曾祖父的重任，落到了孙女（我妈）的头上。平时我妈对外曾祖父不太好，但在后期对外曾祖父还是很照顾的。外曾祖父还是很领这份情的，在世时曾经说过一句话：“难为孙女了！”

　　第四位是我的太奶奶。实际上是我的外曾祖母。那年月，没计划生育，没避孕措施。她的一生，“生生不息”，生了13个，活了4个，死了9个。外祖父讲，各种死法，有病死的，有饿死的，有淹死的。孩子实在太多。孩子死的时候，除外曾祖母外，他人并不伤心。前面我已作了介绍，外曾祖母随我二外公生活。二外婆对外曾祖母很不好。二外公又比较懦弱。因此，外曾祖母生活得并不幸福。她的三个儿子，要数小儿子（三外公）对她最好，有时把她接去生活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三个儿子作出的最没人性的决定，就是让外曾祖父母被迫分居。他们是夫妻，虽然年事已高，也有激情时刻。日常生活，互相走动，互相看望，这很经常。但是，从不留宿。这似乎难以启齿。曾有一次，被我偷听，外曾祖父对外曾祖母说：“今晚你就留下吧！”外曾祖母，虽然内心也想，但是一口回绝：“这么大年纪，还在想这事。不怕倒架子？！”最后，她还是不顾外曾祖父哀求，毅然决然地回到二外公家。可以这样说，外曾祖母的一生，经历很多磨难。但是，似乎有一条规律，生过很多的孩子，受过大苦的女人，看似非常柔弱，其实格外坚韧。这条规律适用外曾祖母。她活了90多岁，快接近100岁，真是高寿啊。但是，关于人的寿命，我有不同看法。若不幸福，活得越久，越是悲哀。

　　第五位和第六位，分别是我的爷爷和奶奶。男人看似坚强，实际不堪一击；女人看似柔弱，实则韧性十足。因此，一般来说，男人死得比女人早。我的爷爷比我的奶奶先走。我父亲是万安人。他是上门女婿。我的爷爷奶奶生活在万安县窑头镇文溪村。他们育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现到如今，他们自己作古，三个儿子过世，只剩四个女儿。我爸爸是他们最小的儿子。我的爷爷曾是一个商人，解放前在广东省南雄县开布匹行，据说生意做得很大，赚了好多好多钱。他在韶关市有店面。后来，和政府打官司，结果输了官司，被迫回到原籍。积累的财富，被儿子败光。每年寒暑假，我会去万安，看望爷爷奶奶。爷爷经常教导我：“不要把钱财看得太重。千金散尽还复来。要善于散财结交关系。这样你的路会越走越宽！”这样先进的观点，出自一个老人之口，如果不是做过生意，那么断然说不出来，这是非常难得的！奶奶非常和蔼可亲！她有点耳背，每次见到我，都笑眯眯的。她总让我想起高尔基笔下的外祖母形象。爷爷的葬礼，我是出席的。奶奶的葬礼，当时在外地，我没有赶到。留下了遗憾！

　　第七位是我的外公。我是外公一手带大的。我读书的钱，都是外公出。没有外公缴我读书，就没有我的今天。所以，我对外公感情极深！自从外婆去世后，我就随外公睡。外公一生，传奇的一生。他在年轻时，带了点盘缠，背上了包袱，走路去韶关。找到一家店，先是做伙计，后来当掌柜。解放初期，实行社会主义工商业改造，全国掀起公私合营高潮。打得一手好算盘的外公，成为国营商贸公司的员工。后来，在外曾祖父催促下，外公叶落归根，从韶关回泰和，进入国营商贸公司“泰和县五交化公司”上班。外公的一生，节俭的一生。他基本上不花钱，生活维持低水平，把钱看得很重，乍看像守财奴。但是，重视教育，只要买书，他都给钱。外公的一生，抵得的一生。他培养了二外公、我姨妈、我姐姐、我本人。没有他出钱，我们都辍学。外公的一生，学习的一生。外公很喜欢看书。他有两箱藏书，从不对外示人。我常偷看他的书。至今，我热爱阅读，来自外公启蒙。外公的一生，壮阔的一生。因为工作关系，经常走南闯北，可谓见多识广。除台湾西藏新疆外，各省区代表性城市，他都全部免费游览过。因此，每天晚上睡觉前，我都央求他讲故事。故宫、长城、颐和园、圆明园、十三陵、兵马俑，这些我在六岁时就知道。家庭教育的影响，对我的成长是潜移默化的。现在的我，酷爱户外，深受外公影响。我会接过外公的接力棒，比他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以上都是我的直系亲人，都是我饱含深情的亲人。当然，有些感情深些，有些感情浅些。我都怀念他们！

　　在清明节前夕，来到他们墓前，给他们扫墓。我还到外高祖父母（即外公的爷爷）坟前扫墓。这是一座建于民国六年的世纪大墓。这座墓的规模，是全村第一大，至今保存很好。外高祖父，娶了两个婆，分列左右，和他合葬。今年因为时间关系，没来得及去万安，给爷爷奶奶扫墓。今后再补上。妈妈告诉我，附近的村里，有外高祖父母的父母（即外公的太爷爷）的坟墓。今后我一定去，寻访祭拜他们。

　　很多墓前都有蜜蜂飞舞。人们都说，驻有蜂巢的墓，非常有福气的。我更相信，蜜蜂是他们的化身。每个人都有祖先。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我们永远不能数典忘祖。只有记得来时的路，才能走好未来的路！亲人们，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