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不敢扳着指头,却一数数到了第二十个年头。</p><p class="ql-block"> 每一个跪在坟头的时日,总是执着地执着地认为:说不定哪一次哪一会儿,在我的声声吆呼和碎碎念叨中,我的父亲会突然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土堆里站出来,而且一定会神清气朗地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一定会像记忆中或梦境里那样慈祥却不解地看着我,而且他一定会问我些什么,所以我每次都准备了好多种和他见面的方式和语言……</p><p class="ql-block"> 直到今天,当我跪在坟前一如既往地臆想着以怎样的方式迎接突然冒出来的老爹时,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我70岁的老姐夫没了!那一刻,我似乎才从自己二十年来愚蠢荒唐的执念中清醒过来:原来,人没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永远地离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才彻底清醒,父亲从在我手里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变得僵硬冰冷开始,他就永远永远地离开了我,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人世间!</p><p class="ql-block"> 二十年来,每次我都是以最沉痛的思念和最虔诚的方式祭拜父亲。我给他拿好吃多样的饭菜,烧尽可能多的纸钱,亲手叠制元宝;天热烧单衣,天凉烧棉衣;每一个冥节,我会安排掉所有的事务,想尽一切办法来祭拜父亲。每一次,越近坟头,我全身心越沉重却疾步如飞,我越想大哭却一颗泪也没有。今天突然间,我整个人倏地轻松平静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今天上午的天气格外得风和日丽,故乡的天空也格外得净蓝,春日的山乡气息格外得清新。偶有一只飞鸟,鸣叫一声迅疾掠过。是我的出现惊扰了它的日常还是它本来识得我这个乡客?!</p><p class="ql-block"> 青烟袅袅!我和父亲叙了二十年来最多的一次话……</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明白:坟头总归是坟头,里边住着的只是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再也不会坐在炕头就着那一豆昏暗的煤油灯光一件一件给小闺女扣掐痒人的虱子,也不会坐在炕头和我用扑克牌玩“信不信”最后甩出“八个八”然后“哈哈哈哈”笑着去了干活,更不会再坐在炕头眼神迷离地和我讲述他不为人知的爱情遗憾和神勇飞扬的陌上阅历!</p><p class="ql-block"> 我敬爱的父亲,就这样,就这样永远地随风而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