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母亲走了

月古色丰

今天是2024年的清明节，外面的天空有些阴沉，一如我此时的心情。以前的清明节也感伤，但是一想到老家还有老母亲在，心里多了一些抚慰和释怀。而今年的这个清明节心中仅存的那点小确幸没有了，母亲在这个清明节前的14天2024年的3月21日早上8点58分永远地离开了人世，我在往后余生过的每一个清明节，伤怀会填满了心中每个角落。

还记得3月8号晚9点前我还和老母亲通了10分钟的电话，祝她三八妇女节快乐，还和她商量我回老家的时间。当时我说清明节只有3天假五一有5天假，计划五一再回去。当时电话那头的母亲很高兴，说五一回来好就回新塘湾，我说没问题。当时母亲还在电话里聊了聊湾里秀兰姐患癌病情，言语间充满了同情。母亲在电话里还主动让我放心，说她要是觉得自己不行不能照顾自己的话会主动再回县城大哥家的。其实母亲肯定没有想到等她觉得不行时那时的她已经不能自己做主了。3月10日傍晚正在吃饭时的我收到姐的电话说母亲在门外摔倒可能中风了，救护车在去老家的路上。那一夜，在县城的大哥、姐和侄儿，在武汉的二哥、外孙女还有远在京城的我通力配合在努力和时间赛跑，县城医院抢救判断脑梗打了7000元一针的溶栓针但没有任何效果，兄妹们又紧急商量后紧急再租救护车送到武汉大学中南医院进行取栓手术。抢救过程中得到了乡友好友们的大力支持和协助，大家当时众志成城，唯一想法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抢救过来啊！事后有人说，我们当时的抢救举动有点疯狂和不理性，那是近90岁的老人啊！可是不管母亲多大岁数，作为儿女的还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醒过来，活下来，有个娘多好！

3月11日凌晨1点19分母亲做完了取栓手术，从发病到县医院再转送到武汉，抢救时间应该是在6小时之内。大哥说手术成功，血栓打通了已转至重症监护室病房。悬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些。当天下午母亲术后做了CT,CT显示结果却不乐观，傍晚大哥在电话那头边说边哭，说医院很重视组织了专家会诊，却发现昏迷的母亲不是纯粹急性脑梗死，摔倒时右腿大腿根部附近还骨折了，骨折问题不及时采取措施会出血加重病情，采取措施身体目前这么弱可能手术成功几率也不大。专家们的意思是母亲身体状况好比被大火烧过的房子，火是扑灭了有些地方还是永远地恢复不过来了。也好像是用了很多年的抹布，轻轻一触碰，不是这个地方破了就是那个地方漏了，但目前生命体征还有。兄弟姊妹们商量还是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希望奇迹出现，希望母亲能够挺过来，希望能够醒过来和儿女们见一面，哪怕说几句话再走。14日上午母亲再次做CT复查，复查结果更糟糕，右侧大脑基本完全梗死，母亲右侧身体已经完全瘫痪，左侧大脑半球部分病灶也比前些天范围扩大，还有向左侧大脑中动脉侵蚀蔓延的趋势。期间，就母亲的病情我多方听取了医生朋友的意见，也多方征求了家里有过照顾类似病例的乡友的建议，也回忆起母亲以前聊天时的相关想法，不断在希望、失望和绝望中挣扎徘徊，心中也慢慢地有了主意和决定，尽管这个决定好像思考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14号晚上我还是鼓起勇气，对电话那头犹豫不决的兄长说，我明天到武汉，一起护送母亲回到她心心念念的老窝新塘湾，不再去县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了。

3月15日上午我赶到武汉医院，主治张医生在我和兄长面前指着电脑上母亲的病理图片又不厌其烦地复述了一遍病情，意思是趁母亲还有生命体征赶快带走不然有可能出不了武汉。下午我和哥姐还有在县医院工作的大姑的孙儿一起租用救护车护送母亲回到了她土生土长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的小山村-新塘湾。听说母亲回来，湾里的父老乡亲早就围满了家门外，还放了长长的鞭炮迎接。我在母亲耳边说，“妈，小女儿回来了，我和哥哥姐姐带你回到新塘湾了......”,母亲回到她熟悉的卧室，听到乡亲们熟悉的问候声，一直没有能够睁开眼的母亲居然微微睁开了左眼，还流下了一滴泪，过了一会儿又闭上了，再也没有睁开过。以前回老家时我基本上都是和母亲一起睡，这次送病危的母亲回老家，我还是坚持和母亲一起睡，接连四个晚上我睡在母亲身旁一直握着母亲的手，半夜时不时听着母亲呼吸换气急促困难的声音，我心如刀绞，冲动地想站起来喊医生，那时那刻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能和无助！3月18日上午我看着母亲凌乱枯槁的头发，想着母亲一生爱整洁干净，在大嫂和姐的协助下，我给母亲洗了头，还用吹风机吹干了母亲的头发，洗完头的母亲看起来很精神。3月19日晚母亲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喘气越来越弱，手心也有些凉了，想着母亲一生是个爱体面的人，家人商量后决定拔掉胃管后再拔掉尿管，发现沾尿管的胶布却牢牢地粘在骨瘦如柴的母亲的皮肤上，根本掀不掉，情急之中家人拿来食用油倒在胶布上，大嫂这才一点一点地把胶布彻底掀掉了。当晚母亲还首次排便了，为了减轻母亲的疼痛，大哥二哥在两侧轻轻抬高些母亲的身体，大嫂替母亲擦拭，我快速来回传递湿纸巾和湿毛巾，姐端来装满水的两个水盆，清理干净后涂抹护肤乳后，赶紧铺放好尿不湿和护垫。首次处理母亲的排便家人们都有些手足无措，紧张又忙乱，熟练程度确实连个护工都不如，但绝对比所有护工都精细暖心，家人主要是担心弄疼母亲，担心没擦洗干净。后续母亲的7次排便，有了经验，5个亲人组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期间我和大嫂轮流换着擦拭，姐还特地准备了清洗的艾草水。我还不时用棉签沾上水，涂抹在母亲干瘪的嘴唇上，母亲偶尔还本能地合嘴巴抿抿。

3月21日早上，也就是春分的第二天，在儿女、儿媳、女婿、外孙女、舅娘和表姐的陪伴中，感觉母亲身体越来越冷，手心已经没有热气和余温了，慢慢地停止了呼吸。母亲走时嘴还微微张着，好像有话说。母亲一生爱美，我轻轻地托着母亲的嘴下巴向上巴合拢，同时放着舒缓空灵的音乐，轻轻地对母亲说，“妈，我们都在您身边，您不要怕，谢谢您，妈妈，我们都爱您，您一路走好，到天堂到极乐世界那里没有病疼折磨那里鸟语花香，就像现在的春天一样......”，母亲的嘴慢慢地合上了。母亲弥留之际，爱她的和她爱的亲人们都围在她床前为她及时送终了，想必母亲在天之灵一定感到很欣慰。母亲选择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走，永远留在这个充满生机的2024年的春天里了，想必希望后辈们想起她时心情不要悲伤，毕竟春天来了。当天中午姐、表姐和我还有外孙女用香香的艾叶水给母亲轻轻擦拭全身，给母亲穿好寿衣、戴好帽子，穿好鞋子。尽管母亲是地道的农村妇女，却有着向死而生的勇气和淡定，不愧为有5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当年在她过完80岁生日后就自己请裁缝为她做好了寿衣、选好了鞋帽，请人还做好了棺材。母亲曾说这些东西得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我们手忙脚乱，她不想给儿女们添麻烦。

按照老家当地丧葬风俗，2024年3月23日上午9点多钟母亲棺木起灵出殡。出殡前村支部段书记代表基层党组织给母亲这个令人尊敬的老党员举行了追悼会，兄长代表胡氏家族做了答谢词。快出发时姐姐冲到母亲棺木前失声痛哭舍不得母亲走，我站在棺木前一动不动很恍惚，硬生生地忍住了眼泪。2005年母亲71岁时患肠癌，当时我坚持在京做手术，那时的我对母亲的康复信心满满，母亲也很争气地活过了近19个春秋。这次母亲您要原谅您的女儿您的儿女，不是不救您，您不知道听完医生的会诊意见、看完您的CT片子，面对您那风烛残年的身体，您的儿女是多么的绝望和伤心，两次抢救后我们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哥哥姐姐当时在医院门外就互相抱头痛哭，看着至亲的生命在眼前一点一点消失是人世间多么悲痛欲绝的事情。记得生前，我曾开玩笑对母亲说，“妈，要不是您这小女儿我，您早就睡在山上了。女儿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做了，将来您百年归世后，我不哭哈。......”可是，母亲真的走了的这一天这一刻这一时，我的心还是忍不住地如此疼痛和悲伤，我机械地跟在母亲的棺木后面，静静地护送着母亲上山入土，母亲棺木安放在父亲的墓旁，我噙着泪默默地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母亲很接天缘，天气预报说出殡当天有雨，侄儿都买好了备好了出殡雨衣，哥哥还请人提前安装了遮雨棚，没想到当天出殡时艳阳高照，想必与母亲一生行善积德有关呢。

母亲去世前后，村党支部书记、亲戚朋友和乡亲们都来看望和吊唁，大家都念着母亲的好，追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她们说母亲随和热心快肠，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原来我爱笑和善良是随了母亲。母亲很刚强，无愧于50多年党龄的老党员。父亲去世后，母亲23年来基本上一直一个人在老家新塘湾独立生活，她说她喜欢农村，她说自己能照顾自己是福气，2022年在京术后在我这居住算是最长的一次，也没有超过3个月。我和哥哥在反思，当时要是坚决不同意老母亲一个人回去老家住住，是不是不发生中风？当时要是母亲不一手接电话一手杵着拐杖还望向对面热闹人群，是不是不会摔倒？当时发现母亲的腿肿了及时送到医院治疗，是不是就不发生后来的急性脑梗死？当时要是我们在她身边是不是就不发生意外？当时，当时......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事发前，回到小山村老母亲身边，回到那个爱我疼我惜我怜我的老母亲身旁啊！母亲，您一路走好，愿您在天堂里安息。回京前，我还在门前菜园里摘了2大把母亲生前栽种的大葱，还带回了曾经给母亲买的却不怎么舍不得盖的羊毛被，留个念想。昨晚在家吃着红薯，想着母亲也爱吃，睹物思人，不知不觉又悄悄地泪流。平时基本上每天晚上给母亲通个电话，聊聊天，今晚又习惯性地拿起电话，却黯然神伤地放下了。亲爱的母亲，在2024年的这个清明节，叫我如何不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