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并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

实中第三课堂

写给爷爷的一封信

敬爱的爷爷：

都说见字如见面，您没有想到我会因思念给您写信吧。倘若您收到信，就来梦里看看我吧。我在想，如果这世间有轮回，如今您应该20岁了，如果您还在的话，您也有烟抽，有酒喝，有新衣服穿。如果您还在的话，我们该多高兴啊，奶奶也不再那么孤单了，我也不会再那么遗憾了。

我们也好久好久没见啊，您是不是也很想念我们所有人呢？都说足够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梦里会相见的，可是，我很想您，您却很少来我的梦里，您怎么这么小气呀？

转眼之间，竟已过20年。20年真的很漫长，漫长到近年想起您，很多个瞬间，我开始记不清您的模样。20年也很短暂，短暂到有关您的记忆我从未忘记。您知道吗，我去年还专门去了趟老庄，门前的梨树依旧粗壮，站在梨树下，想起您做的套梨袋，从梨树上套梨给我吃的情景。您总是挑个大的黄梨，给我吃，说肯定甜。再留上一些大的放到箱子里，说等奶奶从新疆回来了吃，可每次还没等到奶奶从新疆回来，梨早已被馋嘴的我，偷吃了个精光。其实您是知道的，但从来也没说过我。

在我的记忆里女儿洼的冬天总是特别的漫长而寒冷，奶奶每年都会去新疆捡两个月的棉花，挣钱给家里补贴给我交学费。照顾我的重担就落在您身上，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您就起床给我做早饭，催我起床上学，白天地里忙，喂猪，捡柴，还要给我洗衣做饭。天冷了，给我做火盆，总是用塑料袋给我装些银碳，嘱咐我冷了多加点儿。

您总是很慈祥和蔼，即使我闯了祸您也从来不生气不骂我，只记得唯一一次是，那次您抽烟，烟头不小心烧着了床，屋里浓烟四起，您在灶房忙着做饭，而我还在屋里睡的呼呼的，幸好，被邻居琴姐发现，不然我差点被烧死。您当时冲进房大声喊我，我还一脸茫然的看着房里浓烟滚滚，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被您一把从床上拽了一起来，拎到了门口，听您又急又气的说道：床都烧着了，差点烧死你了，还在睡。我才清醒过来，屋里着火了。只见您冲到灶房提起水桶跑进屋里，浇灭烧着的被子……

我还记得，小时候，您老是会用您的硬胡茬在我的脸上扎，逗得我又笑又痒。第一次穿裙子在月光下胡蹦乱跳，问你好看不，你坐在檐下台阶上抽着烟，朝我笑着说：好看。我欢喜得跳的更起劲儿了。那时候，常常坐在您怀里说长大要给您和奶奶挣很多钱花，给您买烟抽，买酒喝，给您买好多好吃的。你高兴的笑着合不拢嘴。可是，还没等到我长大，您却走了……后来，我用第一次打工挣的钱，给您买了好多的纸，去坟上看您，看着燃烧的火焰，我想您会有花不完的钱，抽不完的烟和喝不完的酒。

为了搬到口外（三队）您和奶奶总是起早贪黑的挖屋基，沟里沟外两头跑，那时上二年级我常常抱怨您们不管我，也不懂您们为什么那么拼命的忙，非要搬出女儿洼。

记得四年级在马房子上学，要住校，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您有时会偷偷塞给我几块零花钱，让我饿时买吃的。揣着你给的零花钱，总是小心翼翼，怕丢了。那时，在食堂吃饭，学校要交粮食换饭票，一斤粮食六斤柴，不会骑自行车的您，用托架扛着两捆柴从家里步行十几里路给我送到学校，当时看着您累得满头大汗，肩膀都磨红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儿。还有一次您出远门干活回来，专门去学校看我，您背上背的大蛇皮口袋，袋子里装着被子和衣服，手里提着塑料袋，站在学校门口等我，看我出来了，您就朝我笑。我高兴地一把扑倒你跟前，抱住您，您问我饿不，把手里袋子递给我。我一看袋子里装着我最爱吃的白馒头，花生豆，小地主锅巴。别提当时的我有多高兴了。您嘱咐我在学校好好听课，好好做作业，听老师话，赶紧进教室去。您看着我朝回走了，您才转身走，其实，你不知道，我躲在学校大门后面的缝隙偷偷看着您疲惫的背影，双眼模糊。

您不善言辞，个头很高，喜欢穿中山服，戴着解放帽，喜欢抽金丝猴烟，喜欢喝甘蔗酒。这是我记忆中的您。人真的很奇怪，有时候越想记清的，越是想起，越模糊，只记得您脸部的轮廓，粗壮的胡茬，却记不清您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了。刚满月就离开爸妈的我，在您和奶奶的溺爱下填补了我的整个童年。您并没有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孙女，而嫌弃过我，反而给了我无尽的关爱和陪伴。您常常把我高高举起来，坐在您肩头上，带我看过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爹，我还想再喊您一次，可惜再也听不到您的答应了声了。自从你离开后，我只做了两次梦到你的梦，每次都是您生前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紧闭双眼，粗壮的呼吸声，任凭我怎么喊您，您都没有理我，一直呼呼的睡着。我一直恨自己为什么当时在您摔倒时，不早点发现，还记得您给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珍，我滚了，不得动弹，起不来。 我在门外拼命的拍打着门，让您起来给我开门，却怎么喊，也听不到您的声音……您躺在医院的那几天，看着家里人忙出忙进，为您准备后事，奶整日以泪洗面，我猜到了可能您的结果很不好。可我每天都在祈祷会有新的奇迹发生，您突然会醒过来。哪怕再看我们最后一眼，跟我们说句话也好，可是您一直都未睁眼。我把您干活儿穿的脏衣服和鞋子，拿到河里认认真真的刷洗，一边洗一边哭，盼着您醒来了，可以穿，等着您夸我长大了。如果那天没有下雨……如果那天小叔在家……如果那时我及时发现您摔倒……如果……可是，真的没有如果啊……04年那年，那个夏天，您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小时候，对于我来说，生死是春天梨树上的新芽，冬天奶奶锄下的荒草，与我无关。长大后，生死是婴孩响亮的啼哭，是路上送丧锣鼓的悲壮声，让人新奇又胆寒。后来生死是一方窄窄的棺木，您在里面，我在外面。

每次回去经过您的坟前，我总是忍不住看向您的坟头，我在幻想您看到我回来了，是不是也会高兴的对我说：珍儿回来了。怀而不在，念而不得。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您，总以为时间还很多，好多话还没来的及说，好多事还没来得及报答您，您就匆匆的走了。您没能亲眼看着我出嫁，我再也听不到您的叮嘱，看不到您的笑脸了。我好想您啊，爹。

您不用担心，家人都过得很好，奶身体也算好，就是闲不住，您是知道的。大叔一家都还好，您大孙子（梦）长到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儿，二孙子（强）结婚了，娶了个贤惠的孙媳妇。小叔他们也都好，您孙女（露）大学毕业了，也有了稳定的工作，您的小孙子（辉）也在上大学了。就是二叔负担有点重，不过您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您的三个孙女都很厉害，都考上了大学。姑姑一家也都挺好的，您的两个大外甥都挺有本事的，都已结婚生子，买房买车了。我也结婚了，您孙女婿对我挺好的，过得也还可以，您的三个曾孙也还乖。爹，不用担心我们，要照顾好自己。

好想一觉醒来，又回到小时候，您还在，而我还是个孩子。都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我没能被治愈，好像您不曾离开，可却又远在天边。我知道您只是先去布置下一世的新家了，正如这一世您先来一样。思念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可我对您何止是思念啊，还有无尽的亏欠和遗憾。一直想对您说声谢谢，可是一直都没来得及开口，以至于后来每每想到您，我内心充满愧疚和遗憾。我要谢谢您带给我童年里的快乐，谢谢您给了我父亲般的关爱和温暖。

爹，您在天堂过得好吗？听说面目慈祥的人，离开后是去往天堂的，那里充满鲜花和阳光，没有病痛烦恼，想到这些，我便觉得在思念和难过之余，内心尚得一丝宽慰。爹，来日并不方长，一别再无归期，唯有思念可医，从此，我只求您常来我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