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没有归期的背影

晓风杨柳

 遥望没有归期的背影    

□方华

清明，暗云寒雨生，风摇竹影青，香火、纸钱的味道充斥着思念的情绪，祭奠是一种传统文化的传承，也是一种情绪的排泄。还有几天就要过清明了，心里总是凄凄，寂寂的，那是一种无法排解的忧伤，总在记忆里错落叠加着。

小时候读袁枚的《祭妹文》，“哭汝既不闻汝言，奠汝又不见汝食。纸灰飞扬，朔风野大，阿兄归矣，犹屡屡回头望汝也。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只觉凄惨寒凉，现在才知道那种失去亲情亲的痛，是一种窒息的哽咽，是一种泪流尽了也抹不去的伤心。有人说，对逝者的思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淡，我觉得，对于至爱亲人的思念，恰恰与之相反。即使过了再长的时间，在每次回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时，我的心中总会有些酸酸的感觉，哪怕过去多年，这种感觉也不会减弱消失，反而会变得更加强烈。

姑姐是娘家的长女，也是婆家的长嫂，她1960年生，卒于2020年。60年的风雨，记载了她一生的坎坷和奉献，她是典型的烙有传统教育思想的女性。上敬长辈下爱晚辈，她婆婆中风瘫痪十几年，都是她悉心照料到离世。对于做留守儿童的我的女儿，比亲生的还看得重，她自己的女儿经常拿“侄姑儿，侄姑儿，自己的姑儿”，来吃表妹的醋。整个大家庭的小辈们都特别喜欢她、敬重她。每年她都会召集在全国各地生活的小辈欢聚，关心他们的工作、家庭。能够把没出五服的几十个年轻人召集在一起欢聚的家庭好像并不多，只有有大爱的人才会如此付出！她是县人民医院的医务科科长，是大家交口称赞的好医生，非典时期，她可以不顾个人安危去做医护志愿者。

　　“长哥长嫂当爹娘”，在她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在那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公公由于阶级成份不好，被下放到乡里，婆婆天天搞大食堂，忙得不亦乐乎。家里没有大人，她带着两个弟弟承担起了家长的重担，5元钱用了一个月，等父母回家，还剩2毛5分！那是怎样的节省呀。我经常听到家里人说起姐姐的吃苦耐劳事，劈莲子、剪兰花豌豆、打草席……只要是能够赚钱贴补家用的事，都抢着去做，从来不和弟弟们争吃穿和玩乐，好东西都留给弟弟们。长大后结婚，她公公早逝，婆婆多病且不识字，两个小叔子的事，都是她做主一手操办。她小叔子没考上高中，她去借钱给小叔子搭了一个售货亭，那时做小买卖的人还少，生意挺不错。多年后，她小叔子在北海做起了大老板。男人发财了，多少有些飘，当小叔子提出和他老婆离婚时，是她这个嫂子坚决地挡下了。那时侯，他们关系闹得很僵硬，我劝她，“别管，父母都管不了的事，你一个做嫂子的，何必做恶人！”她说：“我是长嫂，我不能让别人说我家小叔子不是人，再难，我也要管。” 为这事，她哭过，失眠过。终于小叔子在她的感化下没离婚。

都说婆媳关系难相处，但我却是公媳关系紧张，原因大概是婆婆不管事，公公心思细密，而且家长作风特别严重。记得我刚下岗，为生活所迫，需要把10岁的女孩留在婆婆家，出门打工。那天老公和他爸在聊，我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是他们哪句话触动了我的神经，我说“现在我们困难，我也舍不得孩子，要不，看看您能不能支援点学费钱？”公公突然冒出一句：“你要钱不要脸啊。”“放屁”我火冒三丈冲着公公大叫。我不就是下岗了，暂时困难吗？怎么变成了“要钱不要脸”？我的自尊心遭到了空前的践踏，愤怒的火苗直冲脑顶。公公“啪”地一个耳光，劈到了我脸上，我起身就去反抗，凭什么、凭什么这样侮辱我？老公一把抓起我的手，“你冷静、冷静点”他大声呵斥着我。转身对他爸说：“等下我带着女儿给您磕三个头，多谢您的养育之恩，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深秋闹到这种地步，我有说不出的愤怒和悲哀。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是姑姐两边周旋，我们才得以冰释前嫌。我永远记得她责备她老爸：“爸，这次真的是您说话过分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您儿媳只是暂时下岗，话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或许应验了“好人命不长”，她因为操劳过度，付出太多，给自己的关爱太少，生病了，而且是大病，恢质性骨髓癌，那种病的折磨，真的生不如死。但她没有屈服，放化疗的反应，侵蚀着她的肉体和灵魂，但我几乎没看见过她哭过，每次去看她，她都硬撑着笑脸。她奇迹般地熬过了10年病痛，应该也是医学史上的奇迹。而且她留下遗言：“再次出现极端情况，不要抢救。”求生的本能，都因怕拖累家人而放弃……

时光的云烟，萦绕我如絮的心事，在这样缠绵的细雨中，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昔日种种，犹言过耳。遥望姑姐那没有归期的背影，除了感伤，我似乎看见思念之人，出现在烟雨朦胧的高处，她在朝我微笑，悠悠的春风中，我仿佛闻到了青草的味道，看到她坚强的身影，慈祥的目光，从我的梦幻中，一路款款走来，笑容沐浴了雨后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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