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明

草原老杨

文字 |圖片 |「誰最中國」

清明。

人間四月

萬象更新

天清地明

故謂之『清明』

此時節

滿城風絮

細雨霏霏

霓虹初現

梨花風起

故人思归

仲春去，纸鸢飞，

牧童遙指杏影，薄云点疏星。

寒食溫酒初醒，照人月雙清。

自古多情殤離別，

夢斷緣淺，欲相見，向何方。

山花青綠，不見故人訪，

千裡孤冢，無處話淒涼。

恳请鸿雁，寄書到天堂。

四月，暮春正浓，東風斜柳，莺飞蝶戏。

晚归的牧童，走入杏花微雨，從此一生飘零。花樹下做了一場美夢，醒來只見，旧坟新土，青冢野花，紛飛的雪白麻帶，多年后开成了坟头的百合，閃亮如白骨磷火。

你走過，幽阶苔生，寂地阴涼，一捧黄土，温润如你曾抚过我臉的手。你見，远处火光涌动，香烛泪流，蹲坐的人眼神溫暖，口中喃喃：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断魂。

原來今日是清明。

清明，中國人的節日。

此時全國气温渐升，降雨渐多，風勢輕微和緩，人們在這天宴遊踏春，掃墓上坟，在一年最美的春光裡，懷念遠去的故人。

春山如黛，如思念绵延不绝，風过無痕，似生命來了又去，縹緲如雲，像人生聚了又散。清明，是悲喜交织的時節，我們黯然神傷，卻從不表達，只说這人間四月，春光正好。

清——生命之惑，

明——生命之理。

愿故人安好，愿国泰民安。

一候 | 桐始華。

清明初候，白桐花開，晴時如雪，雨落如星，似美夢開端。桐花是春夏交替的重要物候，開時春已過半，待到落盡，便是春逝的日子了。

二候 | 田鼠化為鴽（rú）

清明後五日，喜阴的田鼠，消失不見，化為喜阳之鳥。鴽，鹌鹑类的小鳥。田鼠化鴽，指清明後阴气漸弱，阳气渐盛。

三候 | 虹始見。

清明新雨后，薰风细，绿阴浓，此時雨過春深，天空清澈透淨，可以看到彩虹。

清明，时值仲春与暮春，既是節氣，又是追思故人的節日。

這一天，人们祭祖掃墓，踏青賞春，萬般深情，尽付天地。

插一支楊柳，風中靜聽紙鳶空鳴。

望一朵流雲，向青草更青处走去。

焚香三柱，叩首三回，你燒一對有凤来仪寿鞋，彩凤淬火，紙灰飛揚，三點清酒洒地，一夢來世再遇，風裡有人唱：對天離別，倦鳥返林，對地離別，草木枯黃，對人離別，淚纵千行……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有：三月節，按國語曰時有八風，历独指清明風为三月節，万物齐乎巽，物至此時皆以洁齐而清明也。

清明風，古代八風之一的东南風。一年中唯有此風，正逢农历三月，此時天清似水，地明如镜，万象皆以清新明了的形象出現。

听風听雨過清明。

在那清風裡，关于生命的疑惑，也漸漸清晰——愛的人，我們親手送走他，看他白骨成灰，而當山風穿过杏林，為你插的那隻楊柳，會在無人處輕輕飄搖。

如影隨形，是你來過了。

“梨花落尽后清明。”

暮春四月，桃花艳，桐花開，布谷鳴。黃昏微雨，雨落红尘，便生了綠霭。翠綠墨綠湖水綠梅子綠，化在晚風裡，溫柔而痛楚，作了梨花淡白柳深青。

還是东栏梨花好呵，“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春光苦短，是病樹前頭萬木春的更迭，是詩酒趁年華的急迫，而人生又有多少個盛年？梦里青春可得追？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江城子》開篇就如此悲愴，千裡孤墳，無處話悽涼。原來蘇軾也曾夢過年少還家，夢過小軒窗，正梳妝。

有一種思念是穿越時空生死相隔的淒絕。

明月夜，短松岗，他隔土静听，坟墓那一头，长久的宁静。人間還有很多地方，有晴有暗，但他蘇軾的烟雨平生，拄竹杖，穿芒鞋，歸去之路，冷而遠，是也无風雨也无晴的清明。

寒食，也稱為禁煙節、冷節。

清明變成紀念先祖的節日，據說與寒食節有關。

“寒食无煙火，花柳苍苍月欲来。”古時清明前一二日，人們禁烟火，只吃冷食，如寒食燕、清团、清明饭等等。

江南一带，清明会采新鲜艾草、浆麦草、鼠麴草，碾压成汁，放入石臼和糯米一起捣，再裹进豆沙或者莲蓉作馅，做成青团。闽南人用鼠麴草作类似于清明粿的糍壳粿，或苎麻叶做成艾粄、兔叶粄。

兒時的清明，奶奶会采來艾草，混合糯米粉製成糍粑皮，包上芝麻餡，用大火蒸熟。這樣深綠的糕點，在广西叫艾糍粑，有山間草木的自然氣息。

艾，是我想你時的一声叹息。

過去南方人家，从灶台上揭开盖子，热气扑腾，時間越走越慢，那样的画面，味道，早已是無數次夢回的乡愁。

而中國人的节日，离不开吃的习俗。那麼喜吃，原來就是生命。小巧的青团子，一口咬下，又韧又软，像堅韧的生命，以一己必坏之身，獨自面對各人的命運。

一袭杏花雨，几度杨柳風。念起這句詩時，不禁想到，千年前的清明，也是這樣：男男女女，斗草踏青，遙看風和景明。

春天的宠爱无以为继，你變回那個少年，在放學的黃昏日頭下站一站，天好暗，你穿一件藍領的校服衬衫，微汗，你見到自己的倒影，头发剪得很短，巷子有熟悉的飯香，转几個弯就到家。

愛的人，會离开，墻上多一張黑白照片，吃飯的時候少一双筷。

你也會离开，你一個人是那麼輕，浮在半空，你沉默的話，不為人所解，而汝子汝女，在此新地，是否記得你的曾經。

闹钟早晨六點五十八响，你日復一日做工，做着世間的荣辱。有時會想起那個离开了很久的人，如果沒有一個時節，可以明見自己的心，如果不曾停下、想念，如何找到回家的路。

潮濕的青苔，應有人去走；拂曉的薄雾，應有人来看；乡间孤坟，應有故人話淒涼。

思念的力量是什麼？它穿越生死，带来慰藉。它温暖，平淡至极，却让流過淚的眼睛愈見清明。

此處，彼處，那處。自然之間

前世，今生，來世。時間之間。

生者，逝者，靈者。生命之間。

清明，所有結局都已寫好，所有淚水都已啟程。你的臉于火光中閃耀，如我記得的星雨。但春天還沒有過去，蘇軾說了：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紛紛細雨中，祭祀归来的人，心如山水澄澈空明，是否因為他知道，无论世事如何混沌沉浮，总有一個時節，可以还天地一份明净，总有一盏灯，静静待他归家。

一歲一清明，

一念一追思。

愿山河無恙，人間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