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楚水游子</p><p class="ql-block"> 出了正月,很快就是清明。节前赶回老家,在院墙南边小广场停好车,走进门前这条巷子。巷上静悄悄,雨“沙沙沙”。不知咋的,这一次,我的脚步停在了门前的台阶上,望着这条狭长的巷子,发起呆。</p><p class="ql-block"> 这条巷早年位于村中心,两边住着十几户人家。我家在巷西南第一家。上世纪八十年代,父母在爷爷奶奶的祖屋基础上新盖了现在的房屋。那时,南边是常怀爷爷的茅舍。常怀爷爷一个人过,人们背后都叫他“老常怀”。夏日中午,常见他背上搭条手巾,早早在巷口摆上凳椅,就着一两碟小菜,不时咪一口烧酒。看到谁都笑哈哈地打招呼:“烧的什哩中饭菜啊?”常怀爷爷的下酒菜不离小鱼小虾,我从他身边经过,没少“杀馋”。常怀爷爷去世后,茅屋曾作为人家的杂物间,后被改成村卫生室,前些年整体拆除,建起了小广场。</p><p class="ql-block"> 茅舍南边挤着好几家的猪圈。再往南是河边码头,巷上人家拎水、淘米、洗菜、洗衣等,都要从我家门口经过,上这个码头。住我家屋后的四叔,是祖传的木匠,带着好几个徒弟,木匠间里斧锯锤凿、交谈说笑声不绝于耳。四叔四妈结婚时,轿子船停在巷子南头的河边上,一身新娘装的四妈被人簇拥着,在一片鞭炮声中,在挤满了看新娘子的乡亲们的注视中,下了轿子船,款步走进这条巷,进了四叔家的门。四妈称我妈“粉英姐姐”,吃饭时常捧着碗到我家串门拉呱,两个孩子丽丽、苇苇,小时候一挨打就往我家跑。后来,四叔家在城里买了房子,丽丽、苇苇都有了工作,一家人就很少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四叔家屋后,住着门上大爷爷一家。大爷爷大奶奶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三姐妹个个生得一枝花,大姐出嫁后,二姐也订了亲,一次二姐下田干活不幸落水而亡,于是三妹替二姐嫁给了姐夫。大爷爷的儿子,我喊“细大伯”,在南方做生意赚钱回村另盖了别墅。大爷爷前些年过世后,平日就大奶奶一个人住在别墅里。有一年我在巷上偶遇回娘家的三妹(我喊三姑),三四十年没见了,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感叹时光飞逝,说了好几遍“以前老听你大爷爷夸你字写得好”。</p><p class="ql-block"> 住在巷子东侧、我家斜对过的淦二爷爷、淦二奶奶,每到夏天喜欢在冲着他家门口的巷子一段搭个“场”,即在门檐和对门的树上固定一块油布,油布下搬来桌凳,就有了一片可以纳凉的空间。整个夏天,这个“场”就成了淦二爷爷家的餐厅,也成了巷上人气最旺的地方。吃饭时,邻居们喜欢捧着碗来他家场里,家长里短,谈天说地。桌下常趴着的,是四叔家的“小黄”。他们家最常见的中饭菜是酱烧螺螺、冬瓜汤,一顿饭下来,地上不少螺螺壳,一旦光脚丫踩到,生疼。淦二奶奶称我妈“大姐姐”,我妈叫她“二奶奶”,她们都是随着子女的辈分尊称对方。淦二爷爷、淦二奶奶去世好多年了,他们家子孙也早在村南盖了新房,还在城里买了房,老屋十多年没人住了。</p><p class="ql-block"> 巷子中间的陆庆道家有条挂桨船,开过一段时间帮船,每天都有好多人搭他家帮船进城,匆忙着上街,又赶忙着返回。他家儿子银成,是村里第一个研究生,毕业后成了苏南一家合资企业的工程师。有一年国庆恰逢中秋,我早早从山东赶回来,母亲提前炖好了一锅鸭子,香气四溢。陆庆道也炖了鸭子在锅里,等儿子回家,堵在路上的银成迟迟回不来,他一趟一趟地来到巷子口,向村口张望……一晃,陆庆道病逝差不多十年了。丈夫过世后,过英大妈跟着儿子银成去了苏南,老屋也是常年铁将军把门。</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满刚——到家啦!怎么不家来呀?吃中饭了吗?路上好走吗?”父亲许是听到了停车的声音,估摸着是我回来了,一摸一摸地迎了出来。我连忙进屋和父亲打了招呼。母亲离世六年了,双目失明的父亲多数时间独自生活在村里的老家,从不说艰难。</p><p class="ql-block"> 雨还在下。和父亲说了几句话,我索性打着伞,漫无目的地到巷上走走。巷北的老蔡家院门开着,老蔡正在练习书法。见我进来,忙起身把毛笔递给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来,写两张!”老蔡酷爱书法,多年临池不辍,是乡亲们眼中的书法家。因为共同的爱好,每次回来,我们都要好好切磋交流一番。</p><p class="ql-block"> 从老蔡家回来,巷口电线杆上的喇叭里唱起了说不上名的老淮剧。这是每天的保留节目,该有二三十年了吧。我忙张罗起晚饭,晚上陪父亲喝杯小酒。明天早上,还要搀父亲到村南王家垛子给母亲上坟,同时到爷爷奶奶等祖坟祭扫。巷上大爷爷、淦二爷爷、淦二奶奶的坟,也在那片开满油菜花的垛子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