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作者 李思生</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大伯被生产队里派到山上当巡山员。他家的那条小花狗，也跟随去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大伯正值壮年，身材魁梧，枣红的脸膛，典型的山东大汉。由于离村路程远，大伯吃住都在山里。小花是只小母狗，身体秀长，很有灵性，后来变的也有些野性。跟大伯巡山时，常遇到一些山间小兽的尸骨残碴，有些早已臭味难闻，小花却吃的津津有味。一些碎骨碴，嚼的咯吱蹦脆，犹如人啃水萝卜。</p><p class="ql-block"> 深山内生长着很多的狐狸，我们鲁中山区的山民，管狐狸叫皮子。山里的皮子，外表纤瘦，动作灵敏，长一双明亮的眼睛，神情灵动而狡诈。它们大多是银灰色，长长的尾巴，蓬松着，看上去很美观。狐狸一般白天隐藏洞里，傍晚会出来觅食和活动。个头大的有十八九斤的样子。</p> <p class="ql-block"> 几个月后，大伯隐约发现小花肚腹渐长，像是怀上崽啦。大伯很是纳闷，这深山野林中，根本不见狗影，小花咋就怀了昵？</p><p class="ql-block"> 一天深夜，大伯起夜小解，听的屋外动静异常，他悄悄地顺着墙上的观察口朝外仔细观望，澄清的月光下，有只和小花一般大的动物，正和小花嘶咬着玩耍，看样子还特别亲呢，经过大伯仔细辩认，正是山中的皮子，并且是只公性皮子，小花怀崽之谜有了答案。</p><p class="ql-block"> 春夏之交，小花产下两只小狗崽，结果成活了一只，是只小巧灵珑的小公狗。小狗毛皮显灰白色，长至一年后，变成了银灰色。在山野中，根本辩别不出它是个狗？还是个皮子，狗的体型也不见长了。大伯直接喊呼它皮狗！</p> <p class="ql-block"> 一天，小花突然就不见啦。顺着山道呼唤着找，也没见着小花的身影。为此，大伯心疼了好些日子。还好，有皮狗在，寸步不离的跟着巡山。有次，在后面大山界上，偶遇那边的巡山员，从他口中得知，新泰地的几个猎人，总是带着猎狗来大山中，抓野兔，逮野鸡。大伯听了暗想:小花十有八九，是被猎人带的猎狗拐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年的春头上，生产队里把大伯从山上调了下来。理由是:县里正修大型水库，主要生产力，都拉到工地上去了，生产队正置春耕大忙之际，缺少劳动力，急需大伯回队搞生产。</p><p class="ql-block"> 大伯带着皮狗回来了，皮狗的出现，立时吸引到人们的眼球，纷纷前来观看。皮狗奇特的外型，灵活好动的神态，引的人们啧啧称奇。更让人感到蹊跷的是，皮狗的叫唤声，如同女人们的尖细喊声，它一叫，会惹的众人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没有电，没有娱乐场所，每天晚饭过后，大伯家门口，赶来赏皮狗的，挤满了街巷。</p><p class="ql-block"> 快过中秋节了，大伯趁着傍晚，把自家喂的一只山羊宰了。那时节，公社里管理的很严，社员是无权杀猪宰羊的。大伯忙了一大晚上，最后把羊肉按一斤一份，进行了捆扎，之后摆放到干净的地桌上，备第二天一大早，分卖给左邻右舍。</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伯打开饭屋门取羊肉时，皮狗忽然从饭屋内窜了出来。大伯的心，咯噔一下子全凉了！心揪了起来:昨天晚上咋就这么粗心呢？把皮狗和羊肉关在一起？还了得呀！学生的学费，一家子人下半年的开支，就指望卖了这几斤羊肉。大伯急忙凑到地桌上查看！他一下子惊住啦。只见几捆羊肉，完整的摆放桌面上。提到嗓眼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动情的抱起皮狗轻拍着，钢一样的硬汉，眼眶滋润了。</p><p class="ql-block"> 皮狗不但可爱，还会看护自家的东西。大伯的一双旧山鞋，补丁上加补丁，没办法再修补了。大娘把鞋子扔到村西沟里了。哪知，第二天，扔出去的鞋子回来了。过了两天，大娘去村东河边洗衣服，顺便把那双鞋子，扔到离村较远的烂山沟里去了。谁知，仅过了一天，那双鞋又摆在了院子里。大娘见拧不过皮狗了，把鞋悄悄塞进墙的旮旯里。</p><p class="ql-block"> 来年的四月天，公社里供应给生产大队十多吨碳票。队里布置了二十多辆手推车，由二十多个青壮年组成运碳队，大伯也在其中。</p><p class="ql-block"> 半夜里，运碳的人们陆续上路。皮狗爱跟脚，大伯吩咐大娘把皮狗关进饭屋中了。</p><p class="ql-block"> 从俺们村到新汶煤矿，需先走几十里山路，再翻越前七后八的尧山北大岭，刚到达北大岭，天就放亮了。走在队尾的一个社员，发现身后不远处跟着只小狗，便咋呼起来。大伯回头一望，啊！是皮狗。大伯忙停下推车，朝皮狗打声招呼，皮狗飞跑了过来，高兴的直蹦跶。这儿离家已有七八十里地了，不能再赶它回家了，大伯又怕把它跟丢了，便抱起它，放进车上准备装煤用的席娄子里，继续赶路了。</p><p class="ql-block"> 刚过楼德火车道，从东边迎面驶来一列火车！火车头喷着浓烟，哐哐当，咔嚓嚓的驶来，叫人心怀一震一震的，全体人员驻足观看这壮观的一幕。</p> <p class="ql-block"> 一阵亳无征兆的疾风，瞬间袭来，大伯那顶准备中午遮阳的席夹帽子，被这阵子非常邪乎的大风，立时卷了起来。顺着风向，追随着滚滚车轮，朝西方飘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等人们缓过神，睁开被尘土眯着的眼时，大伯的帽子己不见了。</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人们加快着步子赶路，大伯这才发现，席娄内的皮狗不见了。他立刻停了下来，朝后一个劲的张望，哪里还有皮狗的影子。前面的队长见大伯愣着不走，便大声吆喝:都快点走，天黑之前，必须把碳装上，不然，就会耽误一天工夫！</p><p class="ql-block"> 队长说话，就是命令，谁敢违抗？大伯只好边走边想:皮狗灵透的很，说不定会嗅着气味追上来。</p> <p class="ql-block"> 运煤队真的赶在天黑之前，从灰朦朦的窑上装好了碳，在窑场附近过的夜。第二天的一大早，车队回程了。到达楼德交叉道口，大家都四处张望，没有见到皮狗。队长擦着额上的汗，劝大伯:俗话说狗记八百，猫记一千。咱离这才多少里路呀？说不定呀，皮狗见追不上咱，它顺着来路回家啦！大伙一听队长说的在理，便推起煤车赶路了，大伯的心情却失落，再失落……</p><p class="ql-block"> 运煤的车队刚进村，大伯放下车，拖着疲惫的身子，迫不已待的朝家中奔去，他想第一时间目睹到皮狗。哪知，大娘望见大伯，疑惑地问：你见着咱家皮狗没有？大伯一下子怔在那儿，脑袋竟嗡嗡响！大娘见大伯不说话，便又唠叨着:你出门时，怕皮狗跟脚，俺把它关进饭屋里了。看着天早，俺便去后边园子里浇菜去了，等回的家来一看，皮狗从很窄的门缝里钻出来跑了，当时俺想:皮狗可能追你去了… …</p><p class="ql-block"> 待了会儿，大伯默默地说:皮狗在过了铁路时丢了… …</p><p class="ql-block"> 大娘听后，哭泣着一个劲的用手捶打自已。</p><p class="ql-block"> 等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大伯起来后告诉大娘:你去队里说一声，我要去找找皮狗。言罢，大伯拿了几块煎饼离家了。</p><p class="ql-block"> 大伯寻狗心切，顺着山道是一路小跑，还是直奔楼德火车道交叉路口。这里仍然没有皮狗的影子，他便顺着火车道西行。边走边观察铁路两旁的路基沟，火车开过来，他就溜下铁道，火车驶过，他再跃上车道，一直找寻到楼德火车站。</p><p class="ql-block"> 楼德火车站，是上世纪四十年代修的，是京沪铁路的支线，规模宏大。此刻，大伯无心观赏，一心找寻他心爱的皮狗。找过车站，大伯不甘心，又顺铁路西行。他当时的心理是:自己的席夹帽子，被卷风和火车带起来的风带走啦，皮狗是趁人眯眼的工夫，追席夹帽子去了。如帽子被刮附在火车上，凭皮狗的性格，它会一追到底的。</p><p class="ql-block"> 大伯也是拧脾气，顺着自己的思路，一直查找至几十里开外的磁窑火车站。天完全黑下来了，便在车站候车室蹲了一夜。见实在找不到皮狗了，大伯才闷闷不乐的逛荡着返回家中。</p><p class="ql-block"> 失去了皮狗，大伯一家就像失去了家庭成员，再也没有以前的欢声笑语了。一家人都觉得沮丧，心里沉甸甸的，失落还有些悲伤。</p><p class="ql-block"> 一天天过去了，一个多月过去了，大伯一家从一开始的焦虑，期盼，漫漫的变成失望了……</p><p class="ql-block"> 七月的一个早上，大伯的家门前，突然炸了锅！一瞬间响起了哭叫声，大伯全家人都在嚎啕大哭！左右邻居听到动静，都奔了过来，大家争相观看，天哪，是皮狗归来啦！</p> <p class="ql-block"> 只见皮狗身体蜷缩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此时，它已是干瘦如柴，只剩一副骨架了。翻动一下看到，皮狗的一条后腿断旧了，往头上看，皮狗的一只眼也瞎了，但皮狗口中，死死的叼着一个席夹帽子的帽顶子，经辨认，只剩几圈米子的帽顶，正是大伯在火车道旁，被风刮飘的席夹帽子，皮狗不知克服了多少艰难困苦，最后用尽了最后一口气，把帽子叼了回来。</p><p class="ql-block"> 在场的人都哭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