栋哥

峭壁松

浏阳大山深处，有一个叫上峰的地方，70年代，有一位长沙籍知青将户口从湖南沅江县转来，因他的祖籍在此。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大山里繁重的体力劳动未能使他退缩，但寂寞和孤独却使他难以忍耐。于是，他义无反顾下了山，开始游走四方。

他叫潘明栋，长沙市八中六六届高中毕业，中等身材，炯炯有神的眼眸中透出几份英武。他凭几大绝招，在知青群中混得风生水起，熟知他的知青称他为栋哥。

他下得一手好棋，屁股后面总挂着一个象棋袋，走哪下哪，知青中极少遇对手。一些象棋迷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于是居高临下，给对手一盘盘下着指导棋，少不了被人热饭热菜伺候。

他摔得一手好跤，知青中爱好武功的不少，于是他在这些知青眼里成了英雄，当上了摔跤教练，什么大背包、小背包，袢腿钩脚，摔得人家一身青痛，被摔的人还直说痛快。开饭时主人将家里带的平日舍不得吃的腊猪头肉炒上一大盘，一个劲的喊师傅多吃点。

知青堆里爱好文艺的也多，于是，他的一手好二胡派上了用场，最拿手的是《红军哥哥回来了》，在任何场合拉琴，必先上此曲，名曰镇场子。

此曲难度系数大，一般水平的人不敢碰，而他却得心应手，快弓清晰明亮，似小鸟啁啾；拨弦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慢弓饱满起伏，如泣如诉。当听众发出赞叹声时，他毫不谦虚地说，闵惠芬的快弓都没他拉得好。于是有人说他过于自负。

一次知青聚会，他的二胡感染了一位女知青，这女知青当众对他赞不绝口。后来，他煞有介事地对人说，这女知青爱上了他，而且在三天内会向他示爱。有人说不可能，他却和人家打赌。结果呢？他输了，那女知青压根儿无此想法，而且知晓他这么说后，开始对他冷淡了。

此事似乎对他有些刺激，他宣称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想女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知青被招工，有的办了病退。有人劝他也办病退，他不为所动。旁人费解，他振振有词地说，在长沙知青中，他的户口准备最后迁回城。

时间为证，他竟履行了诺言，一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才将户口迁回长沙，在乡下历时17年。

回城后，他找到街道主任，说自己下乡十几年，至今才将户口迁回，年纪大了，房子都没有。主任听后深表同情。

三天后，主任通知他，给他安排了一间临街住房。栋哥闻之大喜，说了一些感激的话。但是，街道主任接着告诉他，此房早被别人强占，要靠自己的本事把这房子弄到手才上算。

次日一早，栋哥只身来看房，见了强占房子的人。此人虎背熊腰，兜腮胡，一脸横肉。栋哥对他说：“大哥，我是知青，刚从农村回来上了户口，街道主任见我年纪大了，分了这间房给我，请你搬走，如果你人手不够，我可以叫人帮忙。”兜腮胡听后，斜眼瞪着他：“你算老几！老子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喊老子搬。”栋哥仍不动声色：“老兄，凡事要讲道理，这房子明明分给了我，我有资格请你走。你听清楚，限你今晚八点以前搬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兜腮胡哼了一声：“你晚上来，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栋哥找到昔日一班朋友，将此事相告。众人听后个个摩拳擦掌，说一定要教训这小子。他说：“你们跟着我去一趟就行了，用不着动手。”

晚上，他带着人马准时赶到，见兜腮胡也喊了些人坐在屋内。他上前说：“老兄，你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兜腮胡闻之大怒：“你给我滚出去。”此时屋内的人刷地站起来，凶相毕露。栋哥对着众人大声道：“我今天和他单挑，如果打不过他，我立马走人，决不再上门。如果你们一起动手，请看门外，我的弟兄哪个不是号子里出来的（实则虚张声势，吓唬人）。”栋哥边说边揪住兜腮胡衣领往外拖，兜腮胡一声吼，拳头随即挥来，栋哥将头一偏，躲过此拳，然后一个扫裆腿，只听“砰”地一声，兜腮胡狠狠砸在水泥地上。

兜腮胡不是吃素的，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顺手捡起旁边一块砖头向栋哥砸来，说时迟那时快，栋哥扬手一接，将砖头牢牢抓入手中，然后就势向兜腮胡大腿一砍，只听“哎呀”一声，兜腮胡被砍得就地跪下。栋哥死死抓住兜腮胡的衣胸往上一提，厉声道：“搬不搬！”此时兜腮胡的人在起哄，有的开始摸家伙，准备血战一场。

栋哥带来的弟兄们见状，齐刷刷从腰间拔出雪亮的匕首，吼道：“哪个敢动手，今晚就请哪个脑袋搬家！”被栋哥揪着的兜腮胡见状，知道今天遇上的这些人不好惹，怕闹出人命。只得无奈地说：“老子搬好啵。”

第二天，栋哥搬了进去，隔壁的人过来说：“那家伙也晓得怕，平日在这里称王称霸，昨晚你真为我们解了气。”

栋哥父亲系解放初期被镇压。事隔30余年，他竟想着要给父亲平反，于是收集了父亲大量的历史资料，其中还有父亲如何帮助共产党的经历。他写上万言书，发到各有关部门，结果泥牛入海。

八十年代末，众所周知的原因，他被请进了号子。

几进宫后，他身体渐感不适，回家后，饮食起居无人照料，饥一餐饱一餐，身体日见羸弱。

听说他重病，几知青去看他。只见他佝偻着背，背上贴满膏药，昔日雄风不再。大家劝他上医院治疗，他说：“去了，没用，身上只是一点伤，他们硬说是癌。”

不久，死讯传来。熟悉他的知青要给他开追悼会，被有关部门劝说不要开。就此，尸体被默默送去火化了。

栋哥走了，有人为他英年早逝而痛心；也有人说世界之大，竟容不下这位怪异而有些叛逆的人！

50来岁的栋哥早早去了另一世界。这，是否是他的真正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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