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看到母亲病情加重，我们姐弟五人不约而同赶回家里，聚拢在母亲身旁。那是五月底的一天下午，阳光宁静而安祥，让我不禁想起几十年前，我们围坐在家里狭窄的小炕上，盼着父母下班回来带给我们他们舍不得吃完的那半盒午饭的情景……</p><p class="ql-block"> 母亲静卧在床上，凝滞的目光里弥漫着空茫和无奈。她点头示意我过来，微弱地说：“老二啊，妈这次打白蛋白的三千元说好了你拿，你要把钱给你姐姐。”姐姐一旁说“妈，您还记着儿子说过的话哪？二弟已经花了不少钱了，您又不是没钱。”母亲摇摇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p><p class="ql-block"> 8年前父亲病逝后，母亲一直坚持自己生活。每天买菜、做饭、整理家务，不让自己闲着。每月一千多元的退休金，总要省出几百元存起来，或时不时的拿出一点贴补给工厂效益不好的哥哥弟弟。前几年，母亲又把家里那架旧缝纫机找出来，开始做鞋垫，并在早晚拿到对面的马路市场上去卖，一元钱一双。几位邻居大妈总是说：“老太太怎么有福不会享，儿子都当局长了，还用得着您卖鞋垫？”母亲听了总是笑笑，每天依然是高高兴兴做她的鞋垫。</p><p class="ql-block"> 说起来，母亲从小命很苦，6岁没娘，十几岁没爹，出嫁时连双像样的铺盖都备不起。母亲常回忆说，跟父亲进城时只有半牛车的家当，还包括一口大水缸。这使母亲从小就养成勤俭持家的品德，热爱劳动，却不肯轻易往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在很长一个时期里，我们一家七口只靠父亲一个人工资，而母亲却让每个孩子都吃得饱穿得暧，并且几乎没有向谁家借过钱。50岁那年，母亲得过一场大病，医生已通知我们去做最坏的准备。没想到的是，母亲居然奇迹般地度过了那一道难关，从容地迈入了85岁的门槛。这些年生活宽裕了，但母亲舍不得花钱的习惯仍没有改变，姐姐和兄弟的劝说也没见什么效果。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工作在外地，生活状况比家里人略好一些，隔段时间便把母亲接过去小住一段，想让老人家享享清福。但往往住不了多久，母亲就要回去，她不习惯一个人天天呆在楼上，还惦记着家那边的几口子人，还想着趁身体好做点事儿，包括那装了大半衣柜的鞋垫……为这，每每想起母亲，我都有一种深深的莫名的愧疚。</p><p class="ql-block"> 在那次全家人相聚之后的第五天，母亲去世了。我从外地匆匆赶回，直奔医院，看到的是母亲安祥的遗容，和那镀满全身的夕阳余辉。</p><p class="ql-block"> 姐姐告诉我，母亲给我们留下了整整6万元钱，这是母亲一针一线攒下的，它对一个年逾八旬的老人来说是何等的不易！而这时我才知道，那天母亲之所以提醒我支付那三千元药费，是因为她的存单还差一个月才能到期……</p><p class="ql-block"> （ 写于2012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亲在我家的阳台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亲与儿孙们一起过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我与母亲的最后一张合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