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亲

尚善方

写在前面 我认识赵宝庆先生，已经有二十年了。他不仅工作认真，竞竞业业，更是一个大孝子。我俩相识时，他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在。每当有点时间时，无论如何也得先回家看母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时值清明，他的一篇《忆父亲》，情真意切，读来令人潸然泪下。 一一尚善方 忆父亲 赵宝庆 青灯前，想起他， 默默地，泪珠洒， 记多少往事笔起又笔下。 看流云，望星星，不说话， 寂寞吧，怀念吧，悲痛吧！ 梦里寻他千遍在天涯！ 我早就想写一篇回忆父亲一生的文章，但总是写不出来，因为提起笔就难过，就潸然泪下。时光流逝，父亲去世已经二十四年了，再不写那就枉为人子了，同时我也想借助字里行间宣泄心中的忧郁和悲痛，并以此作为对父亲的悼念。 父亲赵生和出生于1921年农历8月18日，逝于公元2000年2月11日（农历），享年79岁。 我写父亲根本没有为他树碑立传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树碑立传，在别人眼里，父亲只是一位很普通的人，我相信，像他这样一位普通的人在当地乡里可以找出很多，但在我心里他是一笔财富，一块丰碑。父亲中等身材，不到一米七的个头，但很结实。他为人朴实厚道，勤俭节约，慈祥和蔼，对人对事态度平和可亲，恪守中庸之道。我的父亲人虽然走了，但他永远留在我的心中。 父亲出生在庙湾乡阳圈庄村，村子在西周春秋时期以牧业为主而得名。村庄就坐落在东山脚下，这是一个土地肥沃，山川秀美的村庄，汾河水从村中穿过，像一条长龙无声地浇着肥沃的土地，这里民风淳朴，村的后面是一座座山岗，再往后是原始森林，村里有雄伟壮观大郎庙。据村里老人说，村庄的前面是汾河，在春播的时候，这里生气勃勃，一片苍绿，在村头有很高很粗的老榆树，它那饱经沧桑，傲然屹立，不畏风雨的姿态，总让人油然而生敬意！ 到了傍晚，这里山风习习，河水潺潺，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了缕缕炊烟，好似一幅“山下远村孤烟斜，数声好鸟树里村”的水墨画卷，总给人一种潇洒飘逸，悠闲自在的感觉。 “汾河有影微云外，清露无声万木中”。这里的夜晚，更是难觅的恬静，除了能看见从农舍里投射出几缕暗淡的灯光外，偶然也能听到几声蛙鸣和狗叫声。仿佛又把人带到了那种“水路随山转，溪晴踏软沙。斜阳晒渔网，疏林露人家。行蟹上桔案，饥禽街落花。老人分石座，闲话到桑麻”的境界。 旧阳圈庄的景色，让人玩味最深的是晨妆的淡丽，晚霞的温柔，晴天的美容，雨天的愁态都让人陶醉，让人发狂。村庄实在太美了，她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安排的恰到好处，实叫人赞叹造物主的匠心和伟大，正可谓“山川草木，造化自然也！” 村庄的美是摄人心魄的，是一种不可抗拒的美。很多风水先生来这里看后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人杰地灵，必出发大财当大官之人。”我们村在外工作的人到是不少，可至今还没见到哪个发了大财。但愿在不久的将来人才辈出。 父亲从小到老，直至退休都在这个村庄里生活着。他幼年就在本村赵定国家上一冬天学，赵定国是赵族辈分最大的老人，一般都叫爷爷，由于家境贫寒，父亲只上过一个冬季的学。解放初期，他教过书，也参加过土改，于195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4年调任静乐县公安局治安股长，1956年任公安局机要秘书，1959年调静乐县组建杜家村中学并担任校长，1966年，因工作需要，调静游镇党委副书记。文化大革命时期，大哥已参加工作，我和我二哥还小。在批斗台上我弟兄俩去静游镇看过坚强的父亲，胳膊上带着粉色袖章的“红卫兵”们，每天要将父亲批斗两次。文革结束后，于1970年父亲调双井公社(现在的庙湾乡）任革命委员会主任。当时的公社院就设在双井村郭财主的院里。那时我才10岁，我曾记得父亲把我带到他的办公室给我拿出一个烤好的白面馒头。当时我高兴的不得了，终于吃上了馒头，在当时白面只有过正月十五、八月十五和过春节才能吃到。1972年父亲调任静乐县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任主任（现在的工商行政管理局）。1973年6月因身体有病父亲退休回家。退休后父亲人退心不退，为族人编写家谱，经常翻山越岭，寻找古人的碑传，进行论证考究，为编写赵氏家谱奠定了基础。 父亲很勤劳。我出生那年（1960年）正是粮食紧张时期，政府在搞“大跃进”、“大食堂”，到处闹粮荒。听村里老人说，那年头是一个礼拜才有一把米，平时都是树叶和米糠充饥，我的父母为了养活我们，更是粒米未沾了。听说他们俩和我大哥由于饥饿都患了水肿病。可是这段历史父母从未跟我们说起，大概是因为太可怕，太悲惨，他们不愿意再揭开过去的伤疤，更不想让后代留下惊心动魄的忆念。 在我们的宗族里，虽然算不上“书香门第”，但也有重视教育的传统。我的高祖在私塾里当过先生，我祖父虽然没有文化，但由于受旧社会科举思想的影响，知道“学而优则仕”，只有读书才能做大官，做大官才能赚大钱，有了钱才能买田，置地，盖大屋。所以他对子女的管教非常严格，我祖父为父亲能读书，他历尽了人世间所有艰难困苦，也许是受祖父的影响，父亲也非常重视对子女的教育，我小时候很顽皮，经常逃课，跟村里的小孩子一起做“坏事”，一旦让他知道后，就少不了挨一顿打。到念中学后，我就开始慢慢懂事了，也努力学习了，尽管当时到处弥漫着“读书无用论”，但我还是知道读书“如惜”，并没有忘记古人的教诲；“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少年不知勤学早，晚来方悔进学迟”。 父亲喜欢看古书，我在上初中时，利用放假或空余时间也来看父亲的书籍，同时，他教我练钢笔字、毛笔字，教我如何做人。我记得父亲说过：“结有德之朋，绝无义之友”。正是父亲的谆谆教诲，使我对生活充满自信和理想，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 八五年冬大哥通过关系给我找了工作，我去娄烦县供销合作社上班，父亲为此特别高兴，因为在这意味着我开始脱“农”了，开始有国家饭吃了，也似乎看到了我的前途和希望。真的，我从来没有看到父亲那么高兴过，那些日子父亲几乎整天挂着笑脸，当我离开家去县城上班时，是父亲送我到车上，当时与父亲“惜别”的情景，我至今还记得一清二楚，他注视着我，好像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我嘱咐，直到班车要离开车站的那一刻，他才吃力的对我说一句：“你去吧，常给家里来信”。就那么一句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话，就仿佛在我心头有千斤重！我知道它包含了父亲对我的全部感情，也倾注了父亲对我的所有希望！我们父子俩的眼睛盯得牢牢的，谁也不想离开，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对我的所有嘱咐和关爱。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父亲对我们的关怀总是无时无刻的，就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细问着孙儿智杰、慧杰的学习情况，还再三嘱咐我们弟兄三个要齐心协力，弟兄是手足，家和万事兴。同时要关心和帮助两个妹妹。好像总有什么事让他放不下似的，真是“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啊”！ 现在回想起父亲的困苦和艰辛，仿佛他当年的故事就发生在眼前，他让我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忘怀，使我懂得了什么是勤劳和节俭，什么是忠孝和尊诚。况且，父亲当年种下的好多枣树、杏树、梨树，至今我们还在收获呢！这让我想起了唐朝诗人罗隐的诗句：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就是父爱！深沉的爱！ 这种爱是一条河，滋润着子孙的心灵，这种爱是一把刀，让所有不安的灵魂滴血；这种爱是种子，让绵延不断的品德在人生的血脉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是爱的延续。 落叶飘零，清风吹拂，夕阳西下，父亲经历6年多与病魔的抗争，最终还是无法挽回生命。 “祭之丰，不如养之厚。”先贤早就告诉我们，趁着父母健在的时候，好好地孝敬他们，使他们在暮年能得到一点人生快乐，一点安慰，我们作为子女的也就于心无愧了。可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多享清福，由于时代的原因发生困境。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啊！“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知道若人生会有风雨，亦有算不到的凄楚，但万万想不到父亲走的如此匆促，匆促的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哪怕是给他拍一张像样的照片，带他去饭店里吃一顿好吃的饭菜，买件好的衣服，去风景好的城市看一看.....，也能使我的良心得到一点慰藉，尤其是他晚年饱受病魔的折磨和痛苦，让我整个人都充满一种惶恐不安和自责，哀伤像针一样刺进了我的心窝！白居易诗说，去日难追，弹指挥间，人生如梭。父亲的一生，历尽了人世的沧桑和坎坷，做了不少“事业”，可谓是仰不愧于天，俯不着于地。他的为人和品行，实叫我辈受益匪浅。 父亲的一生就像一本教科书，给我们胎教、言教、身教和一生潜移默化的昭示。此刻，我想起唐朝诗人李商隐的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蚕是用它的生命吐丝的，蜡是用它的生命来发光的。父亲的一生，包括他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也是通过燃烧他的生命来完成的！血浓于水，血脉的传承，有时就像一把熊熊火光，既照耀着古老的宗祖，同时也铸造一代又一代的龙船！我辈会乘风破浪，永往直前。 鲁迅先生说过：“夜也长，路也长，我还不如忘却吧”。可是，我不能！我要不断回忆，不断咀嚼父亲的一切。我要把它嚼出火，嚼出光，用它来照耀人生的黑夜，来激励我辈去奋斗，实现他老人家的遗愿。赵氏家谱已完成了，愿父亲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切安好。 凝目往事，父亲如山，但我辈又无一予以回报，“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往事悠悠，一种追悔和哀伤的情愫萦绕在我的心头，心中也禁不住涌起句句诗行来，予寄托对父亲的哀思：岁月悠悠事如烟，重忆往事在心前。遗愿未了人先去，犹留丹心照古今。魂销明月泪飞尽，夜夜哀思到天明。无奈遗憾成永远，难报父恩心未泯。安息吧，父亲！您的身躯虽已离去二十四个春夏秋冬了，但我相信您的精神是永生的，你将永远活在另一个世界，活在我的心中！ 2024年4月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