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带我回到小小的门口

傅丽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

这春意融融、草木繁盛的节气，也是踏春祭扫、慎终追远的日子。

　　窗外的阳光隐藏着初夏的微燥，每一出花事正浓烈地出演。

清晨醒来，隐隐闻听浣花溪畔鹭鸟展翅的嬉闹，想象曦光里的露珠相约散场的从容。

　　睁开眼睛的每一天，都是幸运的赠与。深谷里的野花，每年寂寞地热闹一回，随季节更迭渐次收兵。

我们经历的山水，慢慢成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要么汹涌，要么安宁，把我们困在这人间，无端欢喜和忧郁。

而怀念，如同藤曼，牵扯着我，回到那小小的门口。

石阶瓦房，雨滴青苔。灯光暗黄，父亲弯着腰在夹蜂窝煤，一家四口的早饭热气腾腾地上了桌。母亲忙着收拾碗筷，哥哥在忙着回应窗外小伙伴一起上学。

那个不愿上学的女孩，还蓬着头，打着呵欠。

　　秋雨绵紧，父亲撑一把伞出门，另一只手拿一把小花布伞，脚步匆匆去接幼儿园的女孩。女孩只顾漂亮的小花伞，却很快湿了布鞋。父亲蹲下身，驮着女孩回家。

后来，一家四口搬离那间小屋，女孩用父亲的彩色粉笔，在门上画了一张全家福，一步一回头。

女孩的童年定格在那小小的门口，因为此后的岁月，再也没有那般幸福的滋味，那被爱包围的、温暖的滋味。

　　“一曲离歌两行泪，不知何地再逢君。”

多少年过去，故乡早已成他乡。

今年初春，我买了白菊，对着石碑上的父亲说了很久的话。哥哥从欧洲回国，在我的白菊旁，又放了一束，我想，他一定也说了很多想说的话。最后是母亲，赶在那两束菊花凋零之前，带去可以陪伴更长久的盆栽，然后计算着下一次的日子。

　　“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北岛）”

从那小小的门口，到这有着编号的石碑，就是一辈子的转身，看不见。

　　今年，我的孩子就要成年了。有一个问题纠缠着我：我应该留给他关于我的怎样的回忆，才可以让他将来释然这样的离别？也许，这没有答案。

也许，答案就在这悠长又短暂的岁月里，我要和他共同谱写。

　　偶尔我会梦见父亲。奇怪的是，梦里的父亲从来都不是年迈的模样。而是他带着我走进那小小的门口，用那个年代最常见的方式，教导我读书写字，风雨里送衣递伞，灶火上添汤热饭。

今年的清明，请让我随一场净雨，回到那小小的门口。

2024年清明节前夕，于浣花溪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