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随笔：“跟牢伊”

冰郎

　 我们家温馨和谐充满了学习氛围，且有美文共享、奇文共赏、平等讨论的优良传统。

　　记得二三十年前在报上看到一篇《只因，你是我最爱的那个人》文章，记录了上海一对恩爱的退休老年知识分子夫妇，老爷子突患老年痴呆症，对同事、朋友，甚至亲生儿女都不认识了，但还认识生活多年相濡以沫的老爱人，他的口头禅就是“跟牢伊”。

这是一句上海话，意思是“跟紧你（她）”。文中表述老爷子的心声：“这就是爱的神奇：我痴呆了，全世界的人我都不认识，但是我还认识你，还知道要牢牢地跟随你。”

　　我们“传阅”了这份报纸后被文中这一对老人的真情感动和泪目，不约而同地打趣父亲，您可不就是那位“跟牢伊”？

父亲一辈子依赖母亲，特别是患了一次小中风后，加上老年性耳失聪，所以反应有点迟钝，生活中时刻离不开老伴这根“拐棍儿”，因他常“傻傻地”提问，这是要去哪儿、干什么等诸多问题，我们懒得回答他，则指指母亲不耐烦地告诉他：“你‘跟牢伊’即可！”

　　父亲倒也认可我们送他的这个雅号道，“跟牢伊”省心。母亲出门买菜，他跟牢拎菜；母亲逛街，他帮拎包寸步不离，至于上老年大学、参加交谊舞会等更是成双入对。如此我们也放心，因为他绝对不会“丢了”，他跟得“牢”着呢！偶尔在母亲身边看不到他，我们问“‘跟牢伊’呢？”母亲瞅也不瞅地回答：“他啊？丢不了。”果然，“跟牢伊”就在不远处目不斜视忠心耿耿地站着呢！

　　不过“跟牢伊”偶尔也有没跟牢的时候，那可就是严重的“事故”了。一次二老去参加某保健品推销会，在回来的公交车上“跟牢伊”居然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睡着了，母亲下车时也没想到这回人没跟牢，等到家时发现母亲才真慌了，打电话给我，我也是吓一跳要她赶紧打110报警啊！后来发现这只是虚惊一场。原来公交车到总站后司机看到车上还有个呼呼大睡的老人便将他叫醒，父亲想不通自已一直跟牢的人呢？他下车沿途问路走了四五个小时才回来。这个一辈子都生活工作的清江浦，到老居然不认识路、找不到自已的家了。回来后他一把紧紧抓着母亲的手道，今早出去是从小区北门出去，回来却从南门摸进来，居然在小区里也转向，怎么也找不到自家的那栋楼，后来还是院子里邻居将他送回来的。

　　三年前母亲患急性脑梗认知障碍，由于病来的突然，一觉醒来忽然不认识人、说话不利索了，父亲瞬间失去了“跟牢”的方向和目标一时不知所措。家里有了两个九十多岁头脑不清楚的老人，我们压力很大，便轮班陪他们和帮助他们每天在家客厅走步康复锻炼。

　　即便在客厅走步，父亲仍认真“跟牢”母亲。每天家里可见这样一幅场景：客厅里母亲蹒跚吃力地步行，父亲拖着曾患小中风已不太利落的腿亦步亦趋高一脚低一脚顽强地“跟牢伊”。

　　我值班住老人隔壁房间，发现父亲夜间几乎不睡觉，他握着母亲的手细心呵护母亲，关心地喂她喝水照顾她起夜，还不时来我房间报告母亲睡眠以及起夜、安全等情况，折腾的我没法睡觉。

我想了个对策，就是让他和我睡一个房间，让保姆陪母亲睡，这样夜间大家都可以安静休息了。谁知仅安静一天，父亲说他离开母亲就睡不着，我说，你夜里跑来跑去万一摔倒咋办？他表示决不再来干扰我，如果有事会去喊保姆。

这个办法果然灵验，后来遇到父亲固执己见不听话时我就将他和母亲分开“谈话”，家里从此风平浪静。我交班给妹妹时教她这个办法“对付”父亲，妹妹当即表示她不会这么办，说此法灵是灵就是太“残忍”了，父亲“跟牢”母亲一辈子，他犯啥“错”你也不该将这一对“老鸳鸯”分开啊！

　　去年春节前夕父亲从医院ICU室移居“永思园”，因担心母亲经不住打击我们就没告诉她这个消息，因为她大脑已进入无悲无忧超凡脱俗的化境了。前天我跟母亲视频聊天，问她“跟牢伊”在吗？她说，在呢！我说，我想跟他说说话。母亲环顾一圈说，刚才还在呢！现在可能去老同事家玩去了！母亲的回答让我瞬间泪眼婆娑了，我们眼见父母一生恩爱时刻不分离，莫非到现在她仍认为父亲还时刻在她身边，在“跟牢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