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如何老去？》6

墨子巍

2017年8月，于红安县医院

母亲从2013年3月确诊肾癌，手术切除一个肾脏，到2017年8月去世，四年零五个月。

最后两年，完全靠靶向药和放疗。

按原计划，最后同一个月，去我哥所在的天津总医院，在天津请专业医护照顾。但按母亲的意愿，还是坚持在红安治疗。

最后两年，对我而言，主要任务是找保姆和管理保姆。通过各种渠道，先后找了四五个。

那个招聘和解雇保姆的过程，也可以写一本书了，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

时过境迁，回想起来，我还是挺感谢她们，也能理解每个人的做法。

最后一周，哥姐都回来了，在红安医院轮流陪着妈最后的日子。

癌细胞已扩散到全身，尤其是脊椎处，无法手术，又钻心地疼，靠杜冷丁和吗啡止疼。

母亲全身开始浮肿。

老婆来医院，帮妈洗了头，累了一天，跟女儿回去休息了。

我让保姆回去休息了，一人在医院陪母亲。

很久没有哭了，那天，趁着没人，握着母亲肿得像橡胶棒一样的手，我哭得一塌糊涂。

舅舅，表弟，表妹还有几个表姐都来看过。

母亲哭了好几场，尤其是看到刑满释放不久的表弟，两人几乎抱头痛哭。

哥姐终于先后回来了。

妈已开始神志不清，时好时坏。

医生出身的哥让护士把急救箱推到病房，他自己亲自指导用药。

这样持续了几天周，主管医生终于忍不住了：“这种情况抢救已没有价值了，还是放弃吧。”

哥没做声，依旧满头大汗，调整着药物品类和剂量。

我们都知道，不会再有奇迹发生。

继父拖着年老多病的身体也来到病床钱，母亲意识已模糊，昏迷几天，不能言语，但父亲来时，她似乎认出来了，伸出了手。

姐哭着抓住母亲的手，说：“妈，你放心，我会照顾伯伯的。”

继父，就是姐说的“伯伯”，他并非我们的亲生父亲，是我们的继父，但我们一起生活的时间超过了40年。继父对六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几十年都是如此。心里怎么看待亲生和非亲生，我不得而知，仅仅是做到一视同仁这一点，就已经很难得了。

姐姐的话，似乎让母亲心安了不少，我相信她心里明白一切。

21日，我出门取钱准备预存住院费，哥打电话：“回来吧，不用再往里存钱了，妈不在了。”

我赶忙回到病房，母亲已走了。我看了看心电图检测仪，波浪已经变成了直线，妈确实不在了。

母亲走后，继父的身体就完全垮了，一场感冒就击垮了他，断断续续住院，从红安到武汉同济，又从同济回红安，辗转几次。肺炎，腹泻，胃出血，心绞痛，痛风，各种病接二连三来。已年过六旬的大哥（继父的长子）从沙市赶来武汉，照顾父亲。直到有所好转才送回红安。

几个月后，红安的大姐打来电话，父亲因心脏病发作，突然离世。

父母相继离开之后，我才突然发现，自己也老了。

父母在世，感觉根还在，过年总会想到，要回到故乡看看，那在潜意识里，似乎是每年必须要做的事。

父母不在了，旧房子虽然还在，那熟悉的院子，院子里的桂花树，都还在，却突然感觉，那里已与自己无关。

想起了一句话：父母在世，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了，人生只剩归途。

真的就是那种感觉。

我们哥姐弟三人，均已年过五旬，我们看过父母的老去，我们自己，又将如何老去？

人在年轻时，总觉得人生很长，这完全是个错觉。

很多事，当它突然来到眼前时，又感觉它很突然，似乎不应该来得这么快。

其实，生老病死，本是常态，感觉突如其来，只是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好老去的心理准备。

我们将如何老去？医学统计表明，80％的人是被心血管和癌症这两种病带走的。

我们一方面要积极预防这两种疾病，以科学态度面对自己的身体，另一方面，当它来到时，我们该有心理准备。

我们需要思考的是，自己这辈子有哪些想做，但没有去做的事，如果还有能力，那就赶紧去做吧，把想做的事都做了，便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