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朋远方来的美篇

友朋远方来

<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1974年10月28日,清晨,高新铺村薄雾轻笼,北风凛冽,珍妮与珍祺,告别了外婆、舅舅、邻里,乘上早已等候在村口公路的汽车,去爸爸的祖籍:圻阳县大同镇大桴村石坪大队生活,珍妮想:这儿的家将留给外婆,妈妈将有一个暂新的家,一切都刚开始,不知以后谁给舅舅送饭,那些好吃的,外婆能留给谁呢?汽车沿着圻河东岸的黄土公路蜿蜒蹒跚而上,偶尔,汽车一个趔趄蹦跳,珍妮虾一大跳,车子摇摇晃晃几下,又平稳前行,珍妮这才定下神。</p><p class="ql-block"> 珍妮包着一件偌大的军绿大衣,珍祺则裹着一床薄棉被,风在耳旁吹得呼呼作响,冷嗖嗖的,珍妮昏昏欲睡,醒来时已是正午,太阳当空,照得远处绵延起伏的高山象洗过一样,苍翠欲滴,历历在目,近处柳林河象金黄色的缎带,逶迤向前流淌,在青山绿水间闪烁,温暖而柔和。</p><p class="ql-block"> 一行人拐进两重山坳,便是一处开阔的平地,见一排白墙灰瓦的土砖屋整齐的矗立在山脚下,屋尽头有一片茂密竹林,掩映着两三幢青砖木雕的老屋,老屋显得气派端庄,两姐妹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正在呆看,朱小权牵了姐妹俩进了一栋红墙灰瓦的新房子,说:“这是我们以后的家。”房子豁敞高大,老三间,中堂上摆一张大红漆木桌,围四条长凳,下放一副石磨,北墙正中挂巨幅万里江山图;两边厢房各安一张朱红漆木床,窗下墙根摆一溜坛坛罐罐,东房往后拖了一间厨房,灶台高大,后门角落放一口水缸。</p><p class="ql-block"> 出了后门,便见后院,后院砌石墙石门,石门左右楹枉刻着“家有兰桂园,天香飘仙外”门头刻“新翠园”三个字,透过门向里望,院里种了一圈桂花树,时值隆冬闻不到花香;正中央并排两棵广玉兰,树前立一石头,也刻“新翠园”字样,褚红色字迹。小珍妮转了一圈,角角落落瞟了一遍,跳上跳下,嘴角满是笑意。长这么大,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妈妈可以不再为房子吵嘴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吃过早饭,朱小权领着珍妮珍祺去拜见爷爷奶奶,珍祺拎一袋水果,两盒点心;珍妮捧一箩筛,里面有两瓶灌头,两瓶蜂蜜,一小瓶蜂王浆,父女仨往南下过长长石砎,越过田野窄埂,穿村落,爬过山岗,再下山坳,来到一处山冲,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喑花明又一村”啦,珍祺喘着气喊。珍妮瞧这处山冲,只有一个院落,青砖灰瓦木结构的明清老屋建筑群,仪门上头匾额刻有“富塆”二字,字迹朱红色,从鳞次栉比的屋顶可断定,老屋一进七层,掩藏于两山之间,地势平坦,后靠山,前临河,树木繁茂,挺秀,环境清幽。进了仪门,绕过天井,朱小权指着右边侧门说:“这是你们爷爷奶奶家。”侧门朝西北,珍妮抬头望见侧门门头上嵌着一块木匾,匾额的左上角刻一颗五角星,顺溜刻着“光荣烈属”字样,珍妮晓得这是爷爷参加革命,打仗牺牲性命换来的。</p><p class="ql-block"> 朱小权襁褓之中,被父亲朱信礼过给给叔叔朱信成,自此,朱信礼远走他乡,杳无音信,朱信成后参加地方地下党,一次执行任务时,不幸被国民党地方团练围困山洞,经过三天三夜的烟熏火烤,人成了焦干,解放后被圻阳县民政局定为烈士,亲哥朱信礼回到家乡拥有“光荣烈属”称号;侧门门槛过膝,珍妮被父亲拎进了屋里,只见堂屋正中央放了一张厚实笨重的大桌,桌下一围四条长凳,靠东南墙顺着摆一排捆好的干柴禾,右门直入奶奶卧室,卧室内除了一张大床,一床头柜,一储衣柜,別无他物,左门入厨房,珍妮觉得那老土灶又高又大,占了大半间屋,奶奶正在案板上切菜,珍妮打量着奶奶:看上去七十多岁,里穿棉袄棉裤,外罩一套灰布衣服,上褂大襟盘扣高领,圆盘脸,布满沟壑,头发雪白,梳着巴巴髻,绾着银簪子,棕子大的小脚,走路颤颤巍巍,看上去干净利落。珍妮小心翼翼地上前,把礼物放到灶台上,笑嘻嘻地说:“奶奶好!”奶奶早已笑得象一朵盛开的菊花,将珍妮一把抱入怀里:“想死奶奶了,心肝宝贝,早也望,晚也望,终于盼团圆了。”说着转身把礼物摆放到灶头祭祀灶神,迷着眼,嘴里念叨着:“保祐平安。”小珍妮听不懂,又不敢问,怔怔地站着,正好,眼前站着一位清瘦矍铄的老人,含糊不清地问着什么,珍妮猜这定是爷爷,忙上前行礼问好,朱信礼牵着珍妮的小手,端详了好一阵,转身去房里拿了三支毛笔塞给珍妮,珍妮把笔攥在手里紧紧的,爷爷离开后,珍妮紧张得出一身冷汗,生怕自己举止失当,惊虾了爷爷。</p><p class="ql-block"> 朱信礼当过兵,入了共产党,在一次战斗中,面对敌人的狂轰乱炸,残酷杀戮,历尽万险虽保住性命,但大脑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才转回家乡休养,再也记不起从前的人和事,想到这儿,珍妮很庆幸自己运气好。</p><p class="ql-block"> 珍妮拿着毛笔寻找姐姐,发现珍祺站在中堂一角哭泣,帮奶奶干活的爸爸也过来正安慰她,原来爷爷一见到姐姐的花绿外衣情绪失控,操起拐杖朝珍祺打来,珍祺措不及防,挨了二棍,奶奶见状,一摇一摆地赶过来,细声哈气地对爷爷叽哩呱啦说了老半天,爷爷似愣过了神来,转身回房间,坐到那张红木雕花果太师椅上,神态安详。屋子家俱古朴雅致,土改时打倒土壕劣伸时分的。</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奶奶端上午饭,一大桌子小菜,小珍妮最爱吃腐孔蒸鸡蛋,五花肉蒸萝卜,排骨焖黄豆,这是珍妮六岁人生里最丰盛的午餐,珍妮暗想:“光荣烈属”的待遇比国家干部还强呢。奶奶说:“你们的爷爷从不与人同桌吃饭,小权,你就带着孩子自在吃吧。”</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爸爸郑重地对珍妮说:“来年送你去上学读书,你爷爷送你的毛笔,你要收好。”珍妮一蹦跳了三跳,问:“爸爸说我笨笨的,让我去生产队放牛吗?”朱小权一本正经的说:“女孩子笨拙点也不是坏事,何况你爷爷看好你读书,你就争口气。”小珍妮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姐姐珍祺一声不吭地走着路,神情沮丧。</p><p class="ql-block"> 几年以后,珍妮才明白,那年爷爷奶奶饭桌上能吃到肉、蛋,全是倚仗那块“光荣烈属”的匾额,例外得来的照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