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山上的来客

雪中石

　　这些日子，心里颇有些寂寞，想的问题总是与现实存在着距离，就像老黄牛过河，看到对岸风景很美却找不到过河的好方法。于是，我便收拾心情，将思想放回到自己八十年代的岁月里，从新播放那一幕幕零星碎片的记忆，找回生命中可安慰灵魂的地方，让过往的岁月能重新燃烧起现在的激情。不管春、夏、秋、冬的四季变幻，只要翻开这一页，便不会孤单，不会意乱，不会踌躇与徘徊。

八十年代后的生活，是改革开放初期，是文化繁荣又一高潮时期，是光着脚、勒紧裤腰带都有激情燃烧的时期。那时的人们虽然物质不丰富，有时一个月才能吃上荤菜，但干劲却十分足。比如，一天三餐吃青菜还有说有笑地窜家过门，有些甚至用姜片放点盐熬汤，便一咕噜地饱一餐，人称绝味。要是听到村里有什么闹事，什么活动。他们会在中午或者晚上的时间聚集在一起，喝着大碗的茶，商量着大家的事。笑了，乐了，精神满足了。

　　这一天，是收获的秋季。山上几处着装碧绿的衣裳收回了它们的光彩，映着西落的霞光，黑影点点，乌蝉和鸣。瑶山有热闹了。原来是政府安排文化下乡——放电影，这活动在瑶山可以说是一个大事件。我小时候就亲身经历过，那场面可是热闹非凡，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它的感情。瑶山是偏辟的地方，自然偏辟的人们见识面也就狭窄。当时全村的人们几乎没有看过电视，看电影那更是奢侈之事，听说晚上有电影看，全村的人都喜笑颜开。于是便较早的收拾傍晚的活儿，挑着沉甸甸的金黄色玉米，或者背着大大的麻布猪草袋。走，回家吃饭看电影去。询问一下，电影在哪里放，小源还是大源？

　　小源，小源有多远？不远，只有七八里路。晚上五六点钟去恰好，早一点还不用开电筒灯，晚了，星星和月亮可就有伴了。瑶胞的帅哥和靓妹们对这活儿是最喜欢了，莫说平日邻里村舍有好事都经常走夜路，且这等好事，那自然是少不了的。他们吃饱饭，准备好电筒，有的为了安全起见，还多增加几个小灯泡，三五成群的结伴出发。到了半路上，有说有笑的人可要注意了，山路十八弯，不同地点有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故事会让你一惊一乍呀。有的地方阴暗沉郁让你毛骨悚然，有的地方微微凉风会让你感受到寒风刺骨的味道。可你不小心啊，前方路中央突然横睡一个人，走近一看让你惊奇地以为这是诈尸。不是的，那是白天喝酒过多的路人，酣睡在这里忘记了回家。

　　来到了小源学校，放电影的地方早已是人声鼎沸。坐着的老妇抱着小孩，小孩光着脚丫；站着的白须叼着旱烟，香烟一阵乱舞；露着白肚皮的少年，更是扒满了窗户和树干上。他们随着剧情时儿欢笑，时儿沉默，时儿黯然神伤。习习的凉风一阵轻轻地抚摸，伴随着烟雾浮在空中摇曳，飞舞着。倒是电影师傅这时很忙碌。八十年代的岁月里，瑶山上的农家是没有电的，祖辈几千年一直沿用的自然火种是松树脂，近代引进的是煤油灯。因此，师傅们进瑶山放电影要自备发电机，很不容易。但奈于瑶胞们的热情和渴望的眼神，他们忘记了疲惫。一会儿调动胶距，一会儿准备胶片。当他们看到瑶胞们个个神情专注，喜乐溢于表情之时，那种油燃而生的成就感和存在感，那是不言而喻了。通常情况下，在瑶山放电影一个晚上放两部影片。那时的影片大多数是抗日战争剧，偶尔放影武侠片。但不管是哪一部电影，在瑶胞的心里都是很满足了。

一轮月光当空高挂，影片也接近尾声。高潮总是来的太快，退潮、离散却让人留连忘返。有的重拾火把点燃秋天的收获，有的打开电筒照亮了人生方向，有的披上凉衣紧紧抱住今晚的喜悦，说:什么时候再来？电影师傅犹豫了一会说:看乡里怎样安排，会回来的。人群慢慢散去，瑶山里的热闹又开始安静起来，秋虫在平日里“嗡嗡”作响，这时好像也沉浸在电影的回味中。各条山路零星闪闪，举着火把的速度要比拿着电筒的快，拿着电筒的速度又没有年轻人快。瑶山的半夜，如果没有月亮，四周全是团团簇簇的黑影。但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分享着今晚的快乐，心里的那种恐惧感也消失了。可他们回去会把这些味道说给左邻右舍听。似乎今晚观看的电影就像到山林里捕获了一头大野猪，兴奋极了。

　　时光飞逝，岁月留痕。小时候那些难忘的事情，还有很多可以写。虽然有些模糊，叙述时语言平淡无奇，可那些记忆是见证了一代人的成长历程。八十年代，是改革开放起步年代，是瑶山逐步由封闭走向开放的年代。那里的山一年比一年绿，人一年比一年美。天蓝蓝的任鸟儿飞翔，水清清的凭鱼儿游荡。他们似乎在惊讶，瑶山又迎来了更美好的希望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