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医生二尿叔

杨庆民

二尿叔是大队的赤脚医生，和俺家住一个村，虽不是隔墙邻居，但离的不远，都在村东头。 那年头流行当兵，二尿叔也参了军。转业复原后，回到了村里，当了大队的赤脚医生。 几年的部队生涯，让二尿叔长了见识，通晓了人情世故，一天到晚笑眯着脸，见人可亲。村里人都说他为人活道，是个当医生的料。 因为常听大人说他是赤脚医生，有一阵子，我一见他，就往他脚上瞅，明明穿着鞋，没光脚，为啥叫赤脚医生呢？我很长时间都没搞明白。 当时农村普遍缺医少药，尤其是俺村，远离县城，穷乡僻壤，也就镇上才有两三个会抓草药的老郎中。他们一个比一个胡子长，都说自己的医术是祖传的，看起来又都不太像。 现在有了赤脚医生，改兴西医西药了，有的老年人思想转不过弯，不爱接受。觉得几个小药片，还没指甲盖大，加起来都不到一钱，管啥用？看病还得说是人家中药，一弄就是几大包。 倒是孩子接受西药更快。一个原因是中药太苦，分量又大，随便一熬就是大半碗，孩子捏着鼻子都喝不完。尤其是到碗底的时候，一喝一嘴药渣子，苦嘞直晃头。 另一个原因，就是二尿叔很会来事。每次给孩子开过药，临了还会送大人几颗洋糖，让拿回家哄孩子。孩子见了糖，就想流嘴水，但是想吃糖，必须先吃药。 为了吃糖，孩子也是豁出去了，先吸口气，攒攒劲，一闭眼，把药放到嘴里，然后扒住碗一扬脖，咕嘟咕咚灌几大口水，还没尝到啥味，药片就顺嗓子下去了。 大人赶紧把糖给孩子，顺便再夸几句，“俺小这大簸箕嘴，一口就喝下去了！”孩子受到表扬，眼睛眯成一条缝，一把抓过糖，含在口中，喜笑颜开。 但是碰到打针的时候，孩子就笑不出来了。 二尿叔平时随身跨的药箱里有个小铝盒，里面放的是针管针头。孩子一看他摸盒子，小脸就开始皱巴。虽说以前没打过针，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劲地问：“这针疼不，光吃药不中吗？” “不疼，跟蚂蚁咬的一样，打针好得快”，二尿叔一边说，一边很老练的敲碎药瓶，把药抽进针管，装上针头，然后拿棉签在孩子屁股上擦拭。 孩子虽说心里没底，但是看二尿叔说的很轻松，也就没当回事。二尿叔一边给孩子擦拭，一边找话头分散注意力：“小，你屁股上的灰真厚，都擦好几个棉球了，还没见底，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孩子挺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一下，结果还没笑出来，脸色就变了。觉得屁股上猛的一疼，像蚂蜂蜇着一样，而且越来越疼，终于忍不住了，裂嘴大哭，两条腿也开始踢腾，大人赶紧帮忙摁着。 “小，别动，快了快了”，二尿叔一边拿话哄孩子，一边推着药。孩子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剧烈疼痛传导到肌肉里，哭的更厉害…… 从那以后，再去看病，一听二尿叔说吃药有点慢，要不打一针？孩子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也是从那以后，大人多了个吓唬孩子的新招。孩子晚上哭闹不睡觉，大人就会说，别哭了，再哭让二尿叔来给你打一针，孩子的哭声就会戛然而止。 除了有病看病，二尿叔还要按上面的要求，做好农村流行病的防治，协助落实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 记得有一阵，村里流行蛔虫病。小孩肚子里都生了蛔虫，一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蛔虫在肚子里闹腾的时候，孩子疼得满地打滚。 二尿叔从防疫站领来了打虫药，凡是有小孩的家庭，挨个发，并告诉孩子这个叫宝塔糖。孩子一嚼，嘎嘣脆，又酥又甜，根本吃不够，吃完就跑他家去要。惹得大人在后面追着骂，说你这孩子，不住贵，吃药也没个够。 其实也不能全怪孩子，那年头，哪有零食吃啊！宝塔糖是真甜真好吃！ 孩子喜欢吃，肚子里的蛔虫也喜欢吃。蛔虫吃完就开始犯晕乎，招架不住，顺着粑粑往外拉。 等肚子里的蛔虫打完了，孩子很快就不蔫了，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当时为了落实计划生育政策，二尿叔还从计划生育指导站领来了避孕套，免费发放给村里的青壮年夫妻。 这可是村里破天荒的新鲜事，以前大家都没见过避孕套，也不知道怎么用。二尿叔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还没等他说完，女人早红着脸跑光了，只剩下一群老爷们磨磨蹭蹭地把避孕套领回家。 可是拿到手里又犯愁了，不知道放哪。放明面上肯定不合适，太扎眼。最后只好塞到抽屉里，或者藏在枕头底下。 孩子好奇心重，喜欢翻箱倒柜，没过两天就发现了。 “咦，家里买了这么多气球，也不让吹？”孩子手痒痒，就偷偷拿了几个，用手捋开，跑出去吹。 东家的孩子能找到，西家的孩子自然也能。不大会，村里好多孩子，都从家里翻出了大人藏的避孕套，在岗子上比着吹。 大人看孩子们玩的这么开心，不知道说什么好。几个光棍大叔还凑过去一边看一边咧嘴笑，逗孩子说：“看谁能吹炸？” 正好二尿叔也路过，当场看傻眼了，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大人说：“好不容易给你们领回点东西，都戴孩子嘴上了”！ “孩子眼尖嘞很，放哪都能给你翻出来，没法”，大人也是一脸内疚，又万般无奈。 现在回想起来，村里自从二尿叔当了赤脚医生，看病吃药真的方便多了。孩子碰上个感冒发烧，小磕小碰的，不用出村，随时到二尿叔家跑一趟就解决了。老年人有病了走路不方便的，他二话不说，背起药箱子还能上门。要是真的有什么大病他拿不下来的，最起码还能给你指条路，告诉你到哪里去看。村民心里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二尿叔也离开了人世。每次提起他，村里人都唏嘘不已！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诉说着当年他行医问诊的前尘往事！ 注：文中图片源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