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其为文也

山前村塾

苏子其为文也

苏子者，百千年众偶也。余识苏子，盖由“大江东去”始，至若《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江城子·密州出猎》与“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后又至于林语堂先生之《苏东坡传》，再至近日所读之《四库全书》所录苏文，不一而足。

余感而慨之叹之赞之迷之仰之。

苏子诗词无需赘言。且论其文其性其品其格欤？

首看《刑赏忠厚之至论》。文中，苏子如此说到：“……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是文从尧舜禹道来，直论至“《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宽。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仁哉，苏子！

次看《贾谊论》。于西汉贾生，后世多叹“贾生才调更无伦”，也慨“汉文有道恩犹薄”，还感“不问苍生问鬼神”等，不一而举。然，苏子云：“……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萦纡郁闷，趣然有远举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绝，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言及此，余忆伟人诗句“梁王堕马寻常事，何用哀伤付一生”，得无雄同乎？即谓“英雄莫悲前路，青山留取柴烧”。也是汉唐以降之独见。

又有《晁错论》者。读《史记》者知，晁错意欲削藩为主，然其性行操急，惹山东之变。终至诸王“清君侧”而诛之。苏子独到，意错初心合上，却事发之时不能御策。乃为自全计，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居士言曰：“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唯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诚哉，斯言！

再如《诸葛亮论》。苏子论道：“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苏子眼光之毒，一语砭之。且诸葛氏穷兵黩武，不自量力而六出祁山北伐曹魏，终无取寸功。不亦然乎？

复如《始皇论》文者。常人仅识其表而忽其本。苏子论道：“……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必不察也。”信乎哉！始皇以严刑峻法荼毒天下，亦至公子扶苏罹难而不敢请也。是以高弑长子立亥而至秦于短亡。其训不亦深乎？

又其《策略一》及《策图四》论及为主之道，为王之法，为帝之旨，莫不见前人之所未见，言前人之所未言，发前人之所未发。余读其文也，有拨云见日、醍醐灌顶之感。

斯人诗词余概知矣。然苏子其为文也，如此其瞻也。其知人论世，又如此之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