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上大学那年刚满19岁,是下乡后第二年从农村青年点报考的,考场就在当地乡中学。上大学也是从青年点走的,正好把下乡时带来的那套行李和洗漱用具带上,同在一个青年点下乡的哥哥送我到几公里外的唐王山站,从那儿坐火车去大连。那个时候,城里的妈妈刚刚做过一次大手术。她患的是胰腺癌,但由于受当时医院的医疗水平所限,医生对病灶只做了保守处置,母亲命悬一线,全家人正处在一种极度的忧伤惊恐之中。自然,父亲的心情更是格外地沉重,所以对我去大学报到这件事,他实在难有精力和心情去细致考虑。</p><p class="ql-block"> 我一个人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去大学报了到。到了宿舍,把床铺匆匆铺好之后,就急忙给父亲写信报平安。当时国家一切都在刚刚恢复当中,百废待兴,大学条件也是同样的艰苦。不到30平米的房间里住着12个同学,200多名学生挤在一个大教室里上课,图书馆座席更是少得可怜,没有点勇气和力量是很难抢占一席之地的。所以,每当清晨和傍晚,校园操场上、小路边、路灯下、树林间,到处都是同学们读书、背诵的身影。至于伙食更是难以一提,早餐一勺棒子面粥,一个馒头,一块腐乳或一点咸菜,午餐和晚餐都是一勺米饭或一个馒头加一勺热菜,食堂有桌无椅,站在那儿十分八分就把饭吃完了。肚子里没油水饿得就快,那段时期几乎一到十点半左右肚子就叽哩咕噜响,不仅能听到自己肚子的响声,还能听到两旁同学的肚子响。入学不到一个月,我的小脸就明显地瘦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但说句心里话,这些生活上的困难并没有多么影响大家的学习热情,那时候每个同学都好像怀着一团火,远大的革命理想和高昂的革命意志时刻鼓荡在胸膛,这点困难算什么呢!比起我们在农村、在工厂劳动,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啊!何况当时全社会都在羡慕或嫉妒我们这批时代的骄子。我当然也一直被这样的精神激励着,在学习上每天都是一副如饥似渴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大约就在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天早晨,我像以往一样早早起来在操场上背单词。两条腿来回机械地走着,脑子里想的是单词,眼睛对身边来往的人视而不见。一会儿,模模糊糊地感到眼前好像有个人在一直在看着我,我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天啊!这不是父亲吗!可这又怎么会呢?父亲叫了我一声乳名,我张开嘴,话没出口,鼻子一酸,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原来父亲这次是到上海出差,回来特意坐船路经大连来看望我。早上刚刚下船就跑到学校来了。我也是上了大学后第一次见到亲人,又没有一丁点思想准备,所以才瞬间破防。那天中午,父亲把我带到大连天津街上的旅游饭店吃了一顿饭,共点了三个菜,其中有一个“摊黄菜”印象特深,因为我平素不吃肉,父亲专门要了这盘摊鸡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过这个菜名。那个饭店当时在大连是挺有名的,它的对面就是文物店,我以前到新华书店时经常路过这个饭店,但从来没敢产生过要进去吃饭的想法。这一次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饭店吃饭。</p><p class="ql-block"> 吃饭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妈妈的病情比较稳定,有大夫建议用了一个土方子,将仙人掌去皮切碎煮水喝,剩下的药渣敷在患处,妈妈一直用着呢。父亲告诉我,在这边要专心读书,不要惦记家里的事,吃饭别管饭菜好赖,都要吃饱。我知道父亲这次来挺不容易的,那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开工资,要养活全家七口人,况且妈妈有病花了不少钱。这次带我出来吃这一顿饭,不知要花去一家人几天的伙食费呢。</p><p class="ql-block"> 吃过饭,父亲当天下午就坐火车回去了。过了检票口,他回头望了望我,努力地笑了一笑,就淹没在拥挤的人流中了。</p><p class="ql-block"> 我站在那里,不知停留了多久。一直到许多年以后,一走进火车站,眼前就会浮现出这温暖而又酸楚的一幕……</p> <p class="ql-block">1991年陪同父母到北京旅游(我竟没有与父亲单独合过影)</p> <p class="ql-block">1978年同在农村下乡的哥哥送我到火车站</p> <p class="ql-block">1978年的我在大学校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