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春天 有一只蝶在飞

明清

·

只晒了一天，茼蒿花的香气就被逼出来了。很浓郁的香气，闻着精神一震，阳光果然是好东西。

剩下的茼蒿花全被我拔了。我一边拨一边可惜，可我的手没有停下来。清明一过，就过了种豆的时候，那时再用心，也没有此时种的好。节气便是这样的神奇，它仿佛掌握着草木的魂灵，知道怎样指挥它们长得更好。

那天在翻地的时候，一群蝴蝶先后在地里晃了一圈便不见了影子。它们会是前段时间在茼蒿花中嬉戏的那一群吗？望着空荡荡的空地，我的心也有点空。我有些惭愧，如果我让花开久一点，这些蝴蝶便会在这里停留更久。我竟然觉得对一群蝴蝶有所亏欠。

可蝴蝶终究是一个梦境。它难以近身，也不会为谁停留。

清早的时候，我踏着树叶从树林里经过，一只橘色的蝴蝶从我的身边飞过，它没有回头，就一直那样探路一般的晃荡过去了。它又似是在林中玩耍，很享受的样子，树林便一路给它让出了寂静。

看见一只蝴蝶总是心动。那翩飞的样子像是不知世间烦恼。但是我常常也在河面上看见蝴蝶的尸体，它飘在杂物之间，河水把它荡来荡去，最后也不知去向。我知道所有的蝴蝶也有艰难的蝶生，世间万物，又有谁只有快乐呢。

可它们有翅膀。它们总是以一种不可触及的感觉出现，那么轻盈，表现得那么与世无争。

有时候我在淋菜，如果它们躲在菜间，一不小心也会将它们的翅膀淋湿。那时候它们就暂时飞不起来，所以有时候我会避开它们。

蝴蝶也有专注的时候，只是这样的时刻似乎极短，又或者只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它们才会放松对人的警惕。

它们只为花狂，我这样认为。当那块茼蒿花消失之后，后来的几天，便不见它们来那片空地了，这似乎又应了我开头的猜测。

它们也许并没有那样失望，因为春花那么多，何愁没有留连处。此时，荔枝、芒果、黄皮果都打开了细碎的小花，在春天，实在不必为花谢失意。

凭着天生对花香的敏感，它们自然会接收到更多的信息。

遗憾的总是人。总是由一种花谢想到另一种花谢，由一种生活想到另一种生活，继而想到失落与离散。

我实是一个悲观的人。我不大相信世上的圆满，月圆便会缺，人走得太近便会疏远，所谓情深不寿，所谓人世无常。

蝴蝶其实是有目标的，它们遁香而往，只呆在自己愿意呆的地方。大地上的草木层出不穷，它们的翅膀当然也不愿意停下来，但是，它们一翻飞，时间又消失于无形。

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人很难令他人满意，更难让自己满意。人其实是很难知足的生物。

许多时候，人在声嘶力竭的解释自己，真的很没有必要。人转来转去会头晕，而蝴蝶不会。你看它吊儿郎当的样子，它们却能在所有的空旷中找到去路。

可能人到中年，我们才会理解孤独是什么，而蝴蝶，花朵就是它们的朋友，花香就是它的生活和信仰。

好像它们和蜜蜂是同样的追求。可是蜜蜂终日忙碌，永远也没有蝴蝶的悠闲。蜜蜂的生活更接近人的烟火，而蝴蝶是偶然飞来之物，它具有仙气。

在烦恼的时候不要去想一只蝶，它会让你觉得远山更远，前路更加迷茫。

在烦恼的时候又忍不住要想起一只蝴蝶，这一天，它飞来飞去，却没有丝毫疲态。一条河那么远，它轻轻松松就飞过去了，它们不停的扇动着风，留我在身后淌水而过。

人们早已忘记它们是梁祝的化身，因为爱情很奢侈，饮食男女更切实际。在这个离婚率超高的年代，人们都忘了“至死不渝”是怎样的词。

这一天，我的思绪忽上忽下。我想到庄周，又想到周梦蝶，想到那些一出门便见绿草的人，也想起许许多多钟情于游历世界的人。

而无论是何种经历，无论用何种方式生活，说起春天，总有一只蝴蝶在飞。

我的茼蒿花告一段落，这段时间我多次提起，它摇曳多姿，满身金黄，它沉浸并配合着短暂的春光。

蝴蝶飞走了，而我仍有茶。我把它们晒干了放在柜子里。它会在杯中沉默、散开、浮荡，体验着世间浓浓淡淡的滋味。有谁说，茶是花的魂魄，那是一只蝶鉴赏过的，在杯中的那一瓣，或许曾擦过一只蝴蝶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