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舅

唐

　　1984年我考上省城杭州的一所院校，家里设宴邀请来庆贺的亲朋好友。但是大舅没有来，母亲说大舅生病了。这对于喜欢到我家来做客，农忙后常来享受父母好酒好菜招待的大舅来说，定是一种遗憾。9月份开学到年底的这半年时间，我断断续续地听到大舅的身体每况愈下。不想去大医院去诊断或治疗，最多到村里的医疗站挂点盐水，或者到镇上的卫生所开点药。等我寒假回来的时候，母亲说大舅已经卧床不起了，脸色越来越焦黄，连饭菜都咽不下口了，只能用一些流食来维持。

　　过了年的正月某日，父亲表弟的儿子结婚，母亲叫我与哥跟随父亲去赴宴。我说咱家与表叔家的关系也不近了，去三个人有点难为情。母亲叮嘱我一定要去，顺便去看看大舅，怕是来日不多了。那天风和日丽，我们走到外婆家前面的小路上，就看见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都有人在晒太阳。当我们走近外婆家大门时，惊讶地发现大舅也在屋檐下晒太阳。他半躺半靠在竹塌上，身上鼓着一件厚厚的被子。父亲问了一下大舅的病情，大舅说胃口还好，流食能吃下许多。父亲招呼完就远远的坐在一边，我和哥哥走过去对大舅问长问暖。大舅对我们说，自己感觉还不错，能吃得下这么多东西，估计没大问题。

　　喝好喜宴回家的路上，父亲对我们两兄弟说：你们看望大舅不要离他太近，他的病会传染的。你们的大舅究竟是一个老实人啊！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个病的危险程度。1985年初，开学的没几天，母亲就在信中对我说，你们的大舅已经去世了。大舅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死因当然不是劳累，更不是饥饿，而是得了一种现在讲起来很常见的病。

　　1985年暑假我回家时，年迈的外婆已经回到了她的家，不在我家居住了。在大舅生病的前夕，父母怕大舅得了重病刺激外婆，就把她接到了我家生活。外婆在我家一直唠叨、关注大舅的病情。现在大舅已经去世，尘埃落定，该让外婆面对现实了。我主动提出到外婆家去，看一下外婆。当我拉着外婆的手，嘘寒问长时。外婆说：“新年里你来看望大舅，回来时对我说，大舅在廊屋下晒太阳，我始终不相信，但你父亲也证实了，我真的以为病会好的。”我默默无声，内心想着：这其中的原因，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又是清明时节。小儿子在问：爸爸，你今年的清明节写什么文章？我说爸爸还没想好。仅过了几个小时，我脑海中就浮现了大舅的形象。像往年一样，母亲知道我不肯准备清明饭来祭拜祖先，也就不再强求我做这些。但我还是开车送父母去乡下祭拜，在先祖的坟上烧一些纸钱，寄托我的哀思，愿他们在阴间过得美好。我心中当然有另外一个念头，写一篇文章，来纪念早逝的亲人。因为我弟弟给我说过，在舅舅的送葬队伍中，就缺了你和大哥，因为你们都在外地上学。弟弟还说，父母划着小船送外婆回家的路上，母亲把大舅去世的消息告诉了外婆。外婆伤心不已，她的两个儿子都先她而去，这是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她说我还不如跳河死了算了。一次，大姨家小表哥对我说，当大舅病入膏肓，他们叫我开船去市医院看病时，医生说病这么重了，还来干什么？把舅舅用过的卫生品也拿去消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