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

观者

　腊梅又开，梅香袭人。

1988年腊月间，我和文化局的曹隆局长、章正邦老师他们一行人到来仙阁去考察调研，我们沿南明河边的田坎到来仙阁去。走过赵家庄，田坎边的枝头缀满了星星点点的腊梅花朵，馨香四溢，但谁也没有驻足留意开放的腊梅。一行人从腊梅花丛里穿行，再走过赵家庄几户人家的土墙房舍，就看到了菜地栅栏外来仙阁的飞檐翘角。

　　同行的还有当地文化站的工作人员，一路上讲来仙阁的话题，说乌当的坝子是乌当地名的来源。很久以前，因乌当坝子四面是山，多雾挡路，民间称之为雾挡。又说该地田坝常被水淹，又名乌凼，音转读为乌当。而来仙阁建在北边的峡谷口边上，田坝里的挑水河和渔洞河淌过广袤的田园，融入南明河，一齐汇至来仙阁的脚下，又环着来仙阁流向北边的峡谷之中。所以修建来仙阁是为了锁住这三条河水，保证乌当大坝千亩良田的灌溉。

　　来仙阁落座在巨大的矶石上，混泥土似的矶石凝固了岁月的苍桑。我们走进来仙阁，一把老锁挂在半掩的禅门上。来仙阁垂垂老矣，挡墙胀裂，禅房破败，庭院下沉，门额悬挂“来仙阁”木匾被风蚀褪尽了颜色，斑驳不堪。但阁楼青瓦白墙，青石古柏，当年丰采仍可见一斑。

文化局的同志调研前都认真的做了功课，查阅有关典籍文献资料，按其提供的线索，分门别类，拟出了考察条目。来仙阁的建筑时间久远，始建于明万历年间（1573～1619），阁为木质结构建筑，高24米，占地70平方米，为六面六角三重檐攒尖顶阁楼。由下往上逐层收缩，各层翼角翘耸，18只翼角顶端饰有龙头鱼尾祥物，下坠铜铃木鱼。阁楼底层无窗，中上两层均为六面五开窗。门棂镂雕花草纹，形态各异，工艺精湛。阁楼檐门不用斗拱而用挑出檐，是明清两代阁楼常用的木结构建筑形式。来仙阁楼分三层，上层祀奎宿，中层祀文昌，下层供观音。奎星源于对远古的自然崇拜，文昌是对知识文化读书学习的敬仰，高于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足见民众对自然文化的仰望高于身体层面的痛苦脱离，表达出民众的精神诉求。清人唐肇健《来仙阁》诗：“兹庵绕野趣，四面俯涟漪。客少苔藓嫩，僧慵佛火迟。茶厨依水结，莲座凿山支。静极晨昏候，梵声云外吹。”当代著名书法家谢孝思先生也有重书清人“笛韵抑扬晴后蚓，琴声断续晚来蝉”的楹联，具有厚重的历史脉络和人文气息，这些都是来仙阁不可替代的文物价值。

　　大家到了实地开始工作，对照图片资料测量、查看、记录梁柱楼板，回廊花棂，碑刻扁额情况，逐项筛定落实，拟出维护修缮条目，后来我们在寒风中踩着吱吱嘎嘎的楼梯上到二楼，曹局长在本子上画了来仙阁的图型和标注的问题，听取镇文管人员对来仙阁的保护情况和维修的方案，一起讨论更改和补充修缮条目。那次讨论很严谨认真，曹局长说“我们要看清楚每个地方的问题，为修缮提供基础依据”，章老师也列出了许多有关来仙阁的资料图片，提出了许多如何修缮的建议。大家在二楼围成了一个圈，窗棂外阁楼的翘角上不时传来铜铃的清音。

　　那时期加强对文物整理保护是文化部门的重要工作，需要对区内遭受损坏的庙宇楼阁、古桥古墓等进行全面调查维修，对来仙阁的调查也只是其中之一。那期间我们走过乌当大雪铺满的田园，担水河清波涌动。山路崎岖，路上风动搅起漫天的黄色灰尘。万松阁在南明河北岸，零落的几株柏树凝望南明河向北蜿蜒流去，我们在荒草乱石中查找万松阁的遗迹， 摹拓废墟中的碑文。我们借农家的竹梯爬过协天宫破损的戏楼，享受不知疲倦的兴奋。

　　1988年，市区两级政府拨专款对来仙阁进行了维修，来仙阁修缮一新。1989年来仙阁被列入巿级文物保护单位。协天宫在1993年由市区两级政府拨款修葺，1996年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1992年初春，腊梅还未退尽，腊梅的清香还留在田间河床上，我和曹局长回到修葺后的来仙阁。站在河床上，背后是黄色琉璃瓦的来仙阁，曹局长一身米灰色的风衣，一米八的高个，浓黑的头发，络腮胡子，他的目光深邃，凝视着乌当的河湾和田原，充满对故土的眷恋。

　　许多平凡的事在静默中值得一生去回味，有一些细节哪怕是一个片段，一个笑容，都能够唤醒美好的时光，这才觉悟到梅的清香袭人。陆游有咏梅的诗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最妙当是“香如故”，仿佛嗅到那些执着于事业的人释放默默耕耘的气息，如腊梅的馨香弥久愈新。玩味起来，自觉有一种澎拜激情，不断延绵出生命的热烈。

2024.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