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人物系列二

大梦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红莲总算苦出了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回乡女知识青年珍珍是生产队唯一高中生。她常到知青屋来找我玩,珍珍聪明漂亮,我俩成了朋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珍珍和生产队一个家庭出身地主的小伙杨二娃偷偷好上了。二人青梅竹马,是小学初中同学。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学习成绩出类拔萃的二娃沒能读高中。二娃有一个哥哥,三个还小的妹妹。父亲常年患病,家中劳力少,人口多,收入少,家境困难。但杨家子女样貌都长得好,尤其两个儿子,一表人才,模样和阿尔巴尼亚电影里的人物颇为相似,有点异国风情意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上初中时一次去割猪草,不小心从石坎上摔下,伤了脚,是二娃背着她一路小跑到公社卫生院救治的。后来又给她补落下的功课。在珍珍心里早已刻下二娃的影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高中毕业回乡后,便和二娃好上了。但珍珍父母坚决不同意,尤其是哥哥张东生,更是强烈反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东生小学毕业,作为社来社去的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去读师范挍,回来后在公社小学教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队会计的儿子在张东生班上读书。这小孩子早上读课文,读着读着便啊哈…咳一下,读着读着又啊哈…咳一下,作父亲的摸摸儿子头:你感冒了?没有啊!那你咳啥子?我在读课文。读过点私塾粗通文墨的父亲一看是咳嗽二字。这两个字怎么读成:啊哈?儿子说老师是这样教的呀!当父亲的哭笑不得。从此张东生多了一个浑名:张啊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张啊哈私下里找到二娃,警告说:你配得上我妹吗?我妹是高中毕业生,是有招招的,以后不定会被推荐去工作,你一个地主娃儿,爬开些,乘早死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娃虽很爱珍珍,但还是对珍珍说,你家里不同意,如果要影响你的前途,那我就是个罪人。我俩还是分手算了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但珍珍已认定了二娃,非他不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父亲老张头和她的哥哥张啊哈逼着她去相亲,媒人介绍了好几户家底殷实的人家,但珍珍就是不答应。母亲劝珍珍:那李家的儿子在部队当兵回来,哥姐都在城里工作。家里豌豆,胡豆都生虫,粮食吃都吃不完。杨二娃家有啥子?粮食只够吃半年,青黄不接时节,连队里放在他家的红苕种都煮来吃了。简直穷得饿劳!你要是嫁到他家有你的苦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母亲、父兄看紧了珍珍,不许她和二娃来往。尽管珍珍和二娃压力山大,明面上二人沒有来往,但暗地里,却禁不住两颗滚烫的心。俩人避开监视,想方设法地见面。我和红莲同情二人,给他俩通风报信,让他俩在红莲家和我的知青屋私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和二娃的暗地来往被家里发现了,老张头和张啊哈大怒,把珍珍吊在房梁上,用竹条抽打,浑身被抽打出道道血印,任凭打骂,珍珍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半夜,父兄累了去睡。母亲对珍珍又恨又怜,但当妈的到底心软,把珍珍从房梁上放了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侍全家睡着,便果断地收拾了随身衣物,飞快出门,直奔二娃家。当二娃听到珍珍声音,开门见了珍珍模样,心疼极了,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这样,珍珍半夜私奔到杨家,和二娃住在了一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老张头和张啊哈暴跳如雷:让她去吧,不给她口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娃家贫,母亲把他和珍珍分家单过。二人单独起灶,住在一间偏房里。一个人的口粮两个人吃,可想而知日子是何等艰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去看珍珍和二娃,窄窄偏房里只有靠墙的一张床,一张小木条桌,床上只铺了一床白棉絮,一个白色筒筒被子,没有床单。整个小屋弥漫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穷"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他俩快揭不开锅的时 候, 我和红莲悄悄的送给他俩米、麦面作接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珍珍和二娃的事情轰动了整个生产队。人们议论纷纷各说不一。我曾问一个有儿子的大婶:要是你家儿子这样娶着媳妇,你会咋样?大婶哈哈一笑:那我是睡着都要笑醒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好些人说,珍珍娘家应把口粮拿给珍珍。也许是舆论的作用,或许珍珍母亲也心疼女儿,据讲,待麦收时珍珍就可以领到自己的口粮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九十年代初,我带着学生野外拉练,途经下乡的生产队,和珍珍匆匆见了一面。她住在青砖白墙的大房子,有宽宽的院埧。从屋里的陈设看,她过得不错。二娃在乡镇酒厂上班,珍珍自己在做生意。她嫂嫂还向她借钱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因带着学生,不能多停畄,好多话都来不及细说。走时珍珍硬要把她家杀的年猪两根大肥猪脚送给我。我推辞了,前脚刚走,后脚我的一个学生拎着那两根肥猪脚气喘吁吁从后面赶上来:老师,人家真心诚意,你不要,会伤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想,珍珍和二娃都是勤劳聪明之人,果然致富,过上了好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高矮夫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生产队有一对夫妻,男的瘦小,只有一米六左右。女的高大,有一米七几。矮男人穿38码鞋,高女人穿40码鞋。高女人好力气,可背两百斤东西。且犁田耙田都在行,干活顶一个壮劳力。非常能干,把小娃儿用背带捆在背上,还可挑水挑粪健步走。生产队唯一和男性壮劳力同工同酬的女人便是她:评了十分。比朝鲜电影《摘苹果的时候》里能挣八百工分的女人还要厉害。而矮男人工分只评了八分。家里家外的事情一肩担当,服侍婆婆,照顾丈夫,养育三个孩子,没日没夜,不知疲倦,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和力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自然,高女人在家中当然是主事身份了。大小事基夲上是她一锤定音。矮男人和高女人过日子,牙与舌难免有碰撞时候,也吵架,也干仗,但矮男人骂不过婆娘,打不过婆娘,十有八九都栽在高女人手里。不过,矮男人心里到底是意难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和矮男人一起玩大的伙伴都已娶妻生子。伙伴们爱讥笑矮男人是耙耳朵,说他家床前坐着个母夜叉。更有甚者说:你家婆娘哪是女人?那是一头只知干憨包活路的牛!伙伴们怂恿矮男人:你就麻起胆子挺起胸收拾她一回又如何?矮男人无奈地说:我打不过她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伙伴们愤愤不平,有人便给矮男人灌烂药,面授机宜,如此这般地教导一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天,高女人蹲在地上切猪草。矮男人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悄的搬过一条木长凳,突然冷不防用板凳脚卡住高女人颈项肩膀,自己反身坐在木凳上,双手一把揪住女人头发左右摇晃:你还要欺负我不?我在家里头说话作得数不?猝然突袭之下,高女人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好女不吃眼前亏,于是对男人的要求一一应承。一来二去,谈判成功。矮男人心满意足地起身拿开凳子,哪知高女人一个翻身,伸出五爪,像老鹰提小鸡似的把男人提了起来摔在地上,啪啪几耳光甩了过去:你日天了,竟敢对我这样!男人耳朵嗡嗡作响,眼冒金星,缩起了身子。高女人雷霆万钧地骂了一顿,歇了一会,想了想:自家男人是老实人,哪有这多斜斜心眼歪歪肠子!她到了一杯茶走到男人跟前递过去温言道:我们俩口子关起门来过日子,不要听别人说三道四。是哪些个烂眼怪物给你出的主意?男人不吭声,他虽惧怕妻子,但抵死也不愿出卖朋友。其实女人心里也估摸笃定了是哪些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天人们出工,高女人在山坡上双手叉腰一脚踏在石墩上,大声叫骂:烂眼、怪物些听醒豁,再牙尖毒舌,挑拨离间,无事生非,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我得罪你先人板板!砍脑壳、挨刀、塞炮眼龟儿子些看我收拾你们!一个都不放过!高女人锐利的眼睛追着烂眼怪物们,叫他们躲不了,藏不住。他们心下明白,这回把高女人惹毛了,女人发起威来像母老虎,于是个个腔不敢接,牙不敢呲。高女人足足叫骂半个时辰,才得胜收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经此一役,矮男人彻底服软,死心塌地唯高女人马首是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到底,高矮夫妻是要好好过日子的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五爷无儿无女无老伴,是生产队五保户。他年约五十多岁,高大的身躯常年穿半长不短的长衫,两眼深陷,高鼻大嘴,蓄着长胡须,冷不丁一看,像极了维族穆斯林阿訇。五爷腰板挺直,走路虎虎生风,让人不禁怀疑他曾有过从军经历。传说他是解放前逃荒要饭到这里的,土改时家庭成份定为贫农。五爷脸上总带微笑,不常说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爷年纪虽大,但干活却抵得过壮劳力。且实实在在,从不惜力。挑粪别人才挑两趟,他巳挑了三趟。按理,他是五保户,可以颐养天年了,但五爷仍然每天出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人耿直的五爷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爷还是检野生菌的能手,自己吃不完,便送给别人,好多人都吃过他检的蘑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天,我刚收工回屋,五爷托着一大围腰蘑菇来到门前,微微笑着,不声不响把蘑菇递给我便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次人们正在地里劳动,忽然有俩母子揪着一个女人撕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地主家的女人,打死你都不用偿命!被打的女人满脸惊恐害怕,她一边躲闪着,一边对人们喊道:你们看啊,我没还手啊!我没还手啊……。女人被打得口鼻出血,惨不忍睹。忽然,五爷横挡在打人者面前,怒目而视,五爷的眼珠子似乎要跳出来打人。五爷虎虎生威的样子让俩母子胆怯地退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爷住的屋巳很破旧了,担心要塌,生产队给他修了新房。五爷感念社会主义好,毛主席好。搬新家时,他首先恭恭敬敬从墙上摘下毛主席画像,目光扫过背篼,箩筐,都觉得不稳当,想了想,用腰带把毛主席像捆在自己背上,才觉得保险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新家后,五爷忙活一通,却怎么也想不起毛主席画像放在哪里了。有人说:五爷,毛主席画像不是在你背上吗?五爷拍头微笑道:我这是背起娃儿找娃儿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了这一句话,五爷被判刑七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七年恢复高考,我考上了学校离开了生产队。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但那些远去的人和事仍时时紊绕心头,叫人念念不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br></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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