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即刻出发

试谴愚衷

<p class="ql-block">电视剧《南来北往》今年很热播。我已十多年没怎么看过电视,这次没忍住,用了一周时间追剧。这部剧围绕火车主题展开,讲述一群铁路工作者与火车的时代变迁故事。</p><p class="ql-block">铁路从小与我而言,意味着远方。一条长长的喷气铁龙怒吼着从你眼前气势磅礴地经过,驶向未知的远方,远方一定有着精彩的故事,吸引我去探寻。</p><p class="ql-block">孩提时,我话含蒙音、流着鼻涕跟着父母从包头举家回迁石家庄。家具板材装在货运火车上,父亲怀抱着黑白电视机,我端着搪瓷茶缸在火车上吃着香喷喷的大米洋葱饭。路过北京站,我生病肚子疼,辗转反侧,难以安眠。似乎是两天多时间,我们硬是坐着硬座回到了故土定居。四十年后,我推着轮椅带着重疾缠身的父母坐卧铺火车第一次从石家庄重回包头寻梦,圆了父母多年夙愿。</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初中时,一日午后我心血来潮,独自一人翘课,骑着笨重的二八自行车去藁城看火车。一路无聊,数着路边乡间沟渠小桥,经过72座桥,终于看到了石德铁路上的火车。在藁城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续西游记》就往回返。晚上到家,因运动过度,腿脚隐隐生痛,爸爸知道了我今天150里路的“壮举”,并未责备,只是叮嘱我用热水好好泡泡脚。像我这样所谓的好学生逃课去看火车,对于父亲和班主任孟老师来说不可思议,而我就这样义无反顾、不管不顾地去做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年少任性吧。</p><p class="ql-block">高中时期,这样的壮举依然延续,我先后三次骑车西行去元氏县看京广铁路上的绿皮火车以及去攀登车站西侧的山丘。第一次还是我独行,第二次带着几个好奇的男同学,第三次胆子大了,带上了女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现在回忆起来的青葱岁月的疯狂壮举,是我豆蔻年华中的美好回忆。躁动的心驱使下的笨重自行车未觉沉重,远方若有若无的吸引让我的脚力十足。一路上麦苗青青,亦或麦浪飘香,单车上风驰电掣的少年,浓密的头发迎风飘扬,随风舞动,这是我的青春韵律,向乡间一切事物宣扬着我的青春宣言。</p><p class="ql-block">1996年,我考上了大学,我带着妈妈坐着绿皮火车去大学报到。铁道部那时对大学生乘坐火车半价优惠。我怀揣着硬纸板火车票,和妈妈挤在人潮汹涌的火车上,入夜,我才有机会坐下来。我的脸庞紧紧贴着车窗,巴望窗外的世界。窗边景物一页一帧地快速闪过,远处灯火星点,夜幕下斑驳陆离。当时我在想:未来,我已经来了。</p><p class="ql-block">火车上的这一幕深深地印在我脑海,至今记忆清晰。在我《四十岁的天空》一文中,曾这样描述:二十年前,我也是坐着火车去上大学,那时心中很是激动,黄瘦的脸庞紧贴在冷冷的车窗玻璃上,努力把瞧着外面的世界。那时夜未央,地里有成片的庄稼,远处是莹莹晃动的晚灯。我期待着路过城市,看灿烂的灯火,看布满暖橘色亮窗的高楼,看车灯流萤的大桥,看缓缓的清水河,看影影绰绰的时光流逝。</p><p class="ql-block">2000年,大学毕业,我拖着两箱沉甸甸的赵州雪梨挤在火车上,第一次去女朋友家被“面试”,一张几元钱的火车票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汗渍浸透。行伍出身的未来老丈人一杯杯白酒试探着准女婿,酒量有限加上人太实在,我终于醉倒在索泸河畔,哇哇大吐。</p><p class="ql-block">大学毕业,我去了一家种鸡孵化企业,遇到一位姓刘的好师傅,公司流传着他“火车鸡腿的爱情故事”。应是九十年代,师傅坐火车出差,吃盒饭时发现有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师傅夹起来瞅了一眼,扬手潇洒地丢弃于窗外,旁边一位姑娘目瞪口呆看着他这一怪异举动,难以理解。那个年代,鸡腿多金贵,多好吃啊,居然有人丢弃。随后两人一路上攀谈起来。师傅销售出身,快人快语,口吐莲花,一路上畅快闲聊,渐渐熟络,最终“俘获”了师母。</p><p class="ql-block">火车成就了一段美好的姻缘,未知的远方真得有精彩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火车终于把我从小县城拉了出来,我走向了更多未知的远方。此去经年,火车成了我生活和工作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p><p class="ql-block">因工作原因,我经常出差,火车是我最喜欢的交通方式。国内所有省会城市我都已走到,也走过两百多座地级城市,擦肩而过的县城和陌路更是难以计数。由此,各种铁路路线和火车类型基本都经历过。从绿皮慢车、快车、特快、直快、动车、和谐号到复兴号,从火车车次类型的K、T、Z、D、C、Y到G,从硬座到硬卧、软卧、动卧,从一等座到二等座、商务座,从单层火车到双层火车,从国内火车到香港八达通、曼谷城市火车、巴塞罗那海滨火车。随着时代变迁,火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舒服。</p><p class="ql-block">我很喜欢坐卧铺火车出行。从石家庄到昆明,从昆明到甘肃张掖,从石家庄到乌鲁木齐、从广州到贵阳,即便二三十小时的长途,我也曾一度首选卧铺。<span style="font-size: 18px;">时间在铁轨上慢慢流淌,</span>一个人随心所欲打发时间,与我而言,是一种享受,是心灵沉淀的静修机会。漫漫征途晓行夜宿,奔走风尘,有时灵光乍现,困扰许久的难题,突然有了灵感。越千山过万水,观星揽月,换一空间、维度和视角,某种禅机顿悟跃然心头,瞬间醒悟参透。</p><p class="ql-block">总记得午夜的火车行驶在贵州的山巅,我掀开窗帘一角,看到天上孤月高悬,照耀九州,两山之间一条瀑布似飘逸白练静静落下。我枕山月而眠,万籁俱寂,天地不语。在湖南暂歇的站台上,湘人售卖的瓦钵蒸米和腊味小菜散发着异域乡愁,浮云远山间藏着武陵人家。穿山而过的彩云之巅,和风丽日之下一双穴坟冢幸福依偎,共沐光风,同淋雪雨。西域赤野上火车孤独穿行,或是沙漠,或是亘古洪荒的戈壁滩,西风罡烈,飞沙走石,没有一点生命的绿色。而沃野千里的东北,春来是散发泥土芳香的黑土地,冬来苍茫茫一片,冰封雪拥也有着火一样的温暖故事。早春的三月和人间最美四月天,心花怒放地坐火车下江南,窗外满目娇艳嫩黄的油菜花,万里如画,漫卷南国。春天的美好,花占一半,希望占一半,“烟花三月下扬州”之所以美好,令人憧憬,连同前方未知的希望和期冀,这三样都占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铁路总会选择修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如沿江陡峭的山壁上、崇山峻岭的深涧沟壑间、连绵不绝的山脉腹地中、狂沙肆虐的戈壁滩上以及临水缠绕的海滨沿岸。窗外风景移步换景,思绪随长长火车也蔓延开来。凡事公差暂放一边,繁芜闲愁搁浅,临窗而坐,一杯正山小种,一本宗璞的散文,一段杜贴心的钢琴曲,光阴脚步轻盈,伴着窗外流逝的风景,忘了时间,忘了归途。</p> <p class="ql-block">倘若路遇志同道合者,合上书彼此畅聊,听着彼此的过往故事。如遇善饮者,凑三两个速食下酒小菜,水杯权当酒杯,忆旧闲谈,陌路人马上成了相见恨晚的结义兄弟。火车上也时常会有“艳遇”,总是特立独行的冷艳存在,像是一首孤独的诗,像是一曲流散的韵律,更像倏然而逝的窗外风景,远远守望,不必惊扰。</p><p class="ql-block">毕淑敏老师非常热爱旅行,她曾乘坐“非洲之傲”观光专列,从南非开始至埃及,自南向北穿行非洲大陆。这是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流动五星级酒店,时速七十迈,旅客需要盛装而行。“非洲之傲”穿过蛮荒原野,人们近距离接触野生动物,沉浸非洲异族风情,一路感受沧桑的非洲大陆历史。毕老师边走边写就《非洲三万里》,向国人展示了另一种生活状态。除了非洲之傲这样的豪华专列,非洲还有“蓝色列车”。类似这样的旅行观光火车还有欧洲的东方快车、苏格兰皇家列车、俄罗斯金鹰快车、印度王公列车、亚洲东方快车、北美洲的落基山之光、日本九州七星列车等等。几年前在我国西南、新疆、东北等地也陆续出现,诸如呼伦贝尔号、熊猫号、丽江“天空之镜”、新东方快车号等。我想也许到我退休之后的有生之年再去体验吧。</p><p class="ql-block">我曾多次在高校与大学生们探讨青年人成功之道,我提出一个自身实践的成功路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万种人。从一个固守多年的熟人圈子和地域里跳出来,走更多的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去欣赏万里云途的风景,去感受世间多彩的生活模式,去相遇宿命缘分中的兰茵絮果,去经历体悟人生中的洒脱片段和思想火花。如此,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学习成长和新生活方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两条平行的铁轨永不交叉,互不打扰,似相交如水的朋友,保持恰当的距离,彼此相伴,默默相守,共赴未知的远方。火车与旅程相连,铁路与漂泊相随,漂泊的旅程成了火车独有的精神世界。我从小就喜欢这样的火车经历和四海流浪,与他人而言的颠沛流离,对我却是精神港湾的探寻。四川作家沈熹微曾说过:“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在能走的时候,去过远方;不能走的时候,安于当下。”我亦如此。沿着铁轨我一直还在探寻心灵家园的方向,向家而行的时候,我从未觉旅途疲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4年3月25日于星际中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