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我在天堂等你

冒失的丫头

今天是七夕，大家都在想自己的爱人或恋人，而我却想到外公外婆一生的爱。

外公从医院回来已经昏睡了两天，醒来时身体疼痛让他有些吃不消。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就是这一两的事了。自从换上直肠癌后，外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转头望向旁边熟睡的小女儿和老婆子时，心里稍安慰了些，太阳缓缓正向天边垂落，此时，他想起了和外婆的一辈子。

年轻时，外公可谓仪表堂堂。他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一生的命运随着国家曲折发展而跌宕起伏。听外公说，小时候他家境富裕，有很多田地和粮食是中农家庭。到少年时，由于长辈吸食鸦片，慢慢整个家族就衰败下来。后来在解放军的帮助下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读了书学了知识。再后来留在了高原，这一留便是一生。

外婆，大户家的孩子从小衣食无忧，读过几天夜校大字识得几个，长得挺漂亮，性格要强，会手工，特别注重家教和礼仪，对身边的人很善良，时常还帮助家里打理茶坊。

外婆说，“她和外公认识是经别人介绍的，第一次见面就看上了他。还说，外公给她第一印象就是比一般人俊俏，行为举止都很斯文，性格和蔼，沉默寡言，属于那种老好人，身体里散发着读书人的气息”。外婆每次给我们讲起他们第一见面时，眼角总带着甜蜜的微笑，那个笑专属于外公的笑。于是18岁，在没有彩礼、没有大花轿就嫁给了外公。

外公说：“见你外婆的第一眼时，她扎着两个麻花辫，额前一排整齐的刘海，笑着望着他，那个笑容很甜、很甜，可以说让我的心都融化了”。每次外公回忆起和外婆的点点滴滴时，外公眼中总是充满了对外婆的愧疚和自责，但也有一丝丝欣喜。愧疚的是，外婆一直陪着外公在外奔波，吃了很多苦，尤其是文革那十年，一个女人在家带着两个女儿没吃没喝的，还落下了一身疾病，从以前青春靓丽的少女变成了现在的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总觉得亏欠外婆很多很多。感到欣喜的是这个老婆子一直不离不弃陪伴在外公身边。

在我的印象中，外公从来不对外婆说“我爱你”，外婆也是。他们句句不提爱，但句句都是爱，他们的爱很简单，简单到为了见上一面独自一人踏上进藏的货车，仅仅只为那一面足以让外婆开心很久；简单到结婚时，外公连一间像样的婚房都没有，也愿意嫁给他、陪伴他；简单到最开心的事就是一起从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外公和外婆结婚58年，从新中国成立、自然灾害三年、文革十年到改革开放，风风雨雨、雨雨风风，他们带着三个女儿从农村到高原、从高原到农村，相依为命、相互陪伴。1994年外公光荣退休带着外婆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用自己微薄的工资在外婆老屋的地基上给外婆修了一幢一楼一底的小洋楼过着简朴的生活。

退休后，外公每天看看报纸，为外婆做一日三餐。外婆喜欢打麻将，那时候外公虽然经常埋怨她总打麻将不重视健康，却还是把钱交给外婆去玩，因为对于外公来说外婆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那时候外婆只负责开心就是了。每次打完麻将回家香喷喷的饭菜总会摆在外婆面前,要是输钱回来就爱唠叨外公，而外公从不反抗还顺着耳朵听着，一到发工资的日子就把存折交给外婆，让她多留点钱在身上方便随时可以打麻将，外公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宠着外婆。外婆的身体不好，他就端茶倒水，细心照顾，生病时，第一时间带去医院，生怕外婆就受一点病痛的折磨。

1998年的深秋，外公和外婆失去了他们的二女儿和女婿，在为他们办理完丧事之后，外婆总是望着我和妹妹发呆，每每这时外公就会出现，大声说道“老婆子，你每天发什么呆呢？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宠爱她们俩姐妹。走，散步去”。虽然语气不是很温和，但话语中充满满满的爱。于是外公牵着外婆的手慢慢的消失在我们视线中。此时，我想起了“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相濡以沫、相爱一生”。

我从小就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我见过他们各种表情的开心、喜乐、愤怒、委屈，就是没有见到过他们如此“伤心”和“不舍”，直到外公的离去。

2010年夏天，我接到小姨打来的电话是下午下班后。她哽咽的说：“外公不行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你请假回来吧”。于是我和孔先生连夜包车回到老家，在路上我回想起外公和外婆恩爱的场景，也一直担心外婆接受不了外公要离去的事实，更加莫名的开始心疼外婆。

回到家看见外婆在外公病穿前，她很平淡给我们说：“你外公病的很厉害，恐怕这次要先离我而去，你们回来了好好的陪陪他，不用担心我”。平淡的语言看不出外婆对外公的不舍。此时，外公在病床上拉着外婆的手一直说：“老婆子，我走了，好舍不得你，我在天堂等你！”外公出殡的那天，外婆躲在外公的卧室抱着外公的衣服伤心的大哭了起来，声声哭喊着外公的名字，而我们在门口捂着嘴，不敢出声。这是我长怎么大见过外婆最伤心的一次。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在人前表现的若无其事的人，才是最痛苦、最伤心的。外婆嘴上不说自己有多难过，甚至还在人前责备外公，说外公可以去天国找他的二女儿了，可以去享福了，留下我一个人还活在这世上。其实，外婆是那个最离不开外公的人，她那么深爱着外公。

后来外婆在想念外公时，嘴里经常喃喃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