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幻

许力中（原创诗文）

如梦如幻1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我和她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她的他。起初，我从内心很抗拒她谈及他，好像他正是我灵魂深处的罪恶的裂缝，我简直无以面对，无数次问自己，我和她的他怎么就发生了那种事情？！这一切竟是背着她！而她又对我那么好！……然而当她说起他时，我的好奇心又好像一束光，从我灵魂的裂缝中照了进来，我莫名其妙地想进一步了解她的他，——他究竟是怎么一个人？！尽管他和我发生了如此亲密的关系，但我们在一起时，似乎也没有说过几句话，好像情欲占据了一切，欲望操控着彼此，“交流”仅剩下一次次的深入和冲刺……于是，背叛的罪恶中，“偷”的乐趣无限膨胀，好像小时候吹一个气球，越吹越大，眼看着就要吹破，便做出了下意识的选择：赶紧放弃！——我想说的是，我很矛盾！甚至常常荒谬地觉察到，好像存在着两个自我，一个我活在世俗的阳光里，看上去挺纯真；另一个我恰如欲望的魔女，好像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人生总是这样，我越想远离她和她的他，然而却和她越走越近，越来越亲密。我只好下意识地躲着她的他，他一出现，我想开始不自觉地惶恐不安，只想赶紧逃离。然而她最终还是说起他，我又特别想听，想知道关于他更多的事……于是，我常常在内心深处感慨不已，或许我的人生早已注定，总要遇到一切不应该遇到的人，总要经历一些不想经历的事，我想逃避很多事情，可是又鬼使神差地深陷其中，怎么也逃不掉。这恐怕就是现实生活中黑色幽默吧！ 2当她提到卡尔维诺的小说时，我便莫名奇妙地想起了一本书《第二十二条军规》。我对她说，这本书在外国文学史里被奉为黑色幽默的经典。“黑色幽默”这四个字，第一次在外国文学史的课堂上碰到，我就鬼使神差地着迷不已。我特别喜欢这样一个悖论：约瑟夫是个飞行员，可是他极度厌恶恐惧飞行任务，总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逃避，而“第二十二条”军规又是这样一条奇葩的规定，——你得证明自己是神经病才能逃避任务！但你要是能证明自己是个神经病，又证明你根本就不是神经病……她听完欢喜不已，形同一个初谙世事的少女，那双又黑又亮又好看的眼睛眨巴着，灵动又俏媚，清澈的好奇心，好像在眼睛里绽放，一种清新脱俗的可爱，立即带动起了全部的神经末梢，她的周身弥漫着探索的气息，好像贾宝玉第一次听到刘姥姥讲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在雪地里抽柴的故事……她似乎引起了极大的共鸣，又颇为深沉地说，《树上的男爵》中的柯希莫大概也是这样，他特别厌恶吃蜗牛，于是就逃到树上，终其一生都住在了树上，在树上盖房子，吃喝拉撒，探险，恋爱，甚至坚持学习而成为一个学者……他想逃离世俗社会，便选择永远不再接触地面，却又要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甚至让一个强盗迷上了读书，沉醉于读书的乐趣之中，不可自拔，于是匪性消磨殆尽，最终被捕遭受了绞刑，——即使脖子被套上了绳索，他仍念念不忘一本未读完的书，想知道最后的结局……你说说柯西莫和那个强盗大概也选择了黑色幽默的活法吧？！……——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黑色幽默？我对黑色幽默着迷不已，却无论如何也读不进去那本《第二十二条军规》；而我只是很随意地向她提及了一下，她竟然读了进去，并一口气就读完了，时不时地和我提及小说某个片段，一边说，一边笑，甚至笑得喘不过气来，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开心过。我总是感慨不已，世界怎么如此奇妙，人生又是如此的离奇。事实上，她早早就辍学了，高中都没念完（她曾告诉我，上高中时，迷上韩寒，觉得自己将来也能成为女版的韩寒，于是就模仿他不念书了），可是她的文学修养好像是与生俱来的，——读中文的大学生可能都不会读她读的书，——她正是从高中开始，无意中看到一本外国文学史的书，就开始对照着这本书，一一搜罗所提及的各种小说，一本接着一本看……我便对她说，其实你也有点黑色幽默！这话从何说起呢？——她有点吃惊地说。我说，你呀，表面上看起来挺高冷，好像不会轻易表达自我，事实上就又有着很强的表达欲，一说起什么，好像没有尽头，好像暂时遗忘了外部世界。你有时候天真无邪，就和个妙龄少女一样，有时候却又深沉如海，像个天赋异禀的哲学家！天啊，你可真会夸人，我都被你夸成花儿了！我啥时候深沉如海了？还天赋异禀？你还真会用词！我跟你说，我和你在一起才会这样！我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真的么？！——一个刹那，她的他又一次从我心头掠过！——我想问她，你和他平时又是交流的？但最终欲言又止。她又一次眨了眨眼睛，好像洞悉到我的内心深处的小波澜，竟又一次打开话匣子，话题最终完全转移到了他，我不禁竖起了耳朵，好像潜意识希望她说起他，——不，不是“希望”，应该是某种逼真的“渴望”…… 3后来，她就常常和我提起他，说起他们之间的事，她的眼睛里总是光芒四射，好像在和我分享她珍藏多年的一个宝贝，我都不禁产生错觉：好像她期待与我一起分享他！好像她在某种程度上一直暗示我……——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我做了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梦，有个导演让我写个剧本，我早已殚精竭虑，死活也写不出来一个字，猛然想到了姜文的一部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一群玩世不恭且无所事事的少年都迷上了丰满又可爱的米兰，为之疯狂，为之热血沸腾，为之大打出手……我莫名奇妙地想起了她的她，——灵感好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心胸，或许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一群天真烂漫又大胆热情的不良少女，都心怡于一个俊朗不羁的少年，——是的，男主正是以她的他为原型，而她和我是最主要的两个女主，就像马小军和刘忆苦……继续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精彩的故事……在梦里，我为这个构思而沾沾自喜，只想赶紧就开始写，可是一时半会怎么找不见笔，好容易在桌底下找下一支，却怎么也写不出来字，我有点焦头烂额时，梦便醒了……梦中的情形仍清晰可辨，此时的我清醒至极，我不禁慨叹着，怎么会做如此荒诞的梦？同时又开始脸红心跳加害臊，甚至下意识地摇摇头，试图摆脱这样荒诞的念头，却又想起了一部电影神作《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一个女人会引起一座城的疯狂，倾国倾城大概说的就是那样的女神……——假如我是真的是个编剧，也可以去大胆虚构这样的一个故事，全城的女人都为了她的他而疯狂而歇斯里底……我毫无睡意，睁大眼睛直视着一团黑暗，她的他又一次浮现的脑海里，并越来越清晰，我的身体开始变得炙热，甚至滚烫，好像有个羽毛一直撩拨着我的心弦，空前的寂寞开始将我吞噬，关于他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清晰，那一帧帧镜头都钻入了我灼热的湿润中，我很渴，呼吸越来急促，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骨髓，我的每一根神经……一切都开始被所激活，我开始情难自禁……我的手指开始在我的秘密花园里跳舞，弹琴，——我好像在飞翔，有时候飞到云霄里，有时候沉入海底。我变得如此轻盈，像夏日温柔的晚风，也像秋日的纷纷落叶。我又是如此澎湃，有时候感到自己像滔滔江水一直在泛滥、泛滥，有时候像被充满了魔力的电流不间断地撩拨着每一根神经……我的身体剧烈地摆动着，像鼓点一般密不透风，像怀孕的月亮钻入了我的身体，像神的眼睛飞出了无数龙，像被一块海绵吸走了灵魂，就这样，我一次次发酵成一朵朵云，自由自在地飘荡在欲望的天空中……我甚至感到恐惧，我怎么会这样？！于是想逃脱，可是我怎么也停不下来，我一个劲地想他，闭上眼睛尽情想他，我尽情地扭动着身体，感到自己好像变成了海滩上的海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像没有尽头，同时，我又感到自己好像在一点点融化，感到自己好像被魔鬼完全控制，直到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软成了一滩泥……之后，我的内心又一次滋生起一个令我感到极为羞耻的念头：我真的渴望，渴望将来也能拥有一个她的他那样的男朋友共度此生……我曾经在邪恶的黑暗中感受甚至所迎合的他，如今又沉溺于她所讲述的他，后来竟几次三番幻想他，这一切都令我感到如梦如幻，莫名的着迷好像在罪恶的土壤里开满了花，我变成妖艳的巫女，夹着欲望的扫帚，在人性的幽暗的峡谷中一次次穿梭……她一次次讲述着她和他的事情，我一次次地竖耳聆听…… 4尽管我大他七八岁，但和他在一起，我总是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他呀，有时候还真像个小顽童。有段日子他一回到家就看小时候的动画片，什么《圣斗士星矢》、《变形金刚》、《魔坛神斗士》、《七龙珠》、《蜡笔小新》、《灌篮高手》、《猫和老鼠》，甚至《海底小精灵》、《蓝精灵》、《大力水手》等等，那些儿时的动画片，他都会一集挨着一集看，一边看一边咬着手指甲，看得甭提多专注，简直就像个可爱的巨婴，我都不忍心打扰他。动画片应该是我童年的缺失，我几乎没怎么看过，倒是常常听身边的小朋友说起，也心向往之，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天生就看不进去，总是觉得很幼稚。如今长大了，更是对动画片不屑一顾。而看他如此沉醉，无形之中，我的好奇心似乎被勾起，我的童心似乎又开始生根发芽。当他看动画片时，我就在他面前练习瑜伽，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看了进去，甚至暂时忘了自己的练瑜伽，一直保持一个动作，一直侧着头看。极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不仅看了进去，竟可以和他同频共振，我想笑时，他仿佛就替我笑了。我感动时，激动时，热血沸腾时，他好像也会流露出来。甚至，我想说些什么时，他就替我说了出来。总之，我们一起看着各种动画片，好像都一起回到了童年。心血来潮时，他就和我玩一种很幼稚又很可爱的游戏，他会给我模仿动画片中某个人物，让我猜猜看。有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他演的是谁，但我偏偏猜错，只是觉得他实在演得太好，好像抓了人物的神韵，极为夸张地表现了出来，我捧腹大笑，抱着肚子笑半天，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他的“超级模仿秀”……他好像天生就是模仿的天才，他会模仿动画片各种人物，也会模仿我，会模仿身边的人，模仿谁也惟妙惟肖，——他甚至还模仿过你走路说话时端着的样子呢，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你，我都笑得后脑勺都抽筋了……他也会常常说一些耐人寻味的话，往往令我耳目一新，怦然心动，真不敢相信，一个体育生怎么会说出这样诗意满满的话。他曾对我说，痴迷可以使人超常发挥，创造奇迹！我反问他，你痴迷什么呢？又创造了什么奇迹？他沉思了片刻，颇为深情地说，我痴迷上了你，你就是我的奇迹！我想对他说，其实你才是我生命的无数个奇迹，你正是我最值得拥有的人，你让我成为了一个最想做的自己，让我过上了最想过的生活，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身心愉悦，我们的生活总会有突如其来的惊喜，又有丰富多彩的计划，你正是有信心实现他们的人……但我没有说出口，好像有些话适合埋藏在心底，说出来似乎有点煽情和肉麻。有时候，他会双手捧起我的头，一直看着我，含情脉脉，目光温柔又滚烫，好像会融化我的心，我并不感到一丝的难为情，心砰砰直跳着，告诉自己，初恋好像正是这样。有时候，他也牵起我的手，和我在客厅里跳一支舞，没有音乐，却有着某种节奏，好像是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一切都恍若梦境……他可真行，好像天生就是个完美的情人。甚至有时候，在家里一听到的他的脚步声，我就知道他要回来了，于是心跳加剧，赶紧跳到门口，给他打开门，扑入他的怀抱，好像变成了他的小公主，——他会抱起我，原地转好几圈，我都感到一阵阵眩晕，那一定是幸福的熏晕…… 5很难想象，他原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有个周末，我突发奇想，猛然想和他一起骑单车，却不知道要去哪，他便提议，咱们就随便选择个方向，一直骑下去，骑到无路可走再返回！你说怎么样？我觉得好极了，好像远方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好像要和他一起去冒险，好像，好像这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情。刚骑出城市，我便气喘吁吁，两腿发酸，——甚至有点打颤，他却神情自若，骑行对他来说好像散步一样，他不断地鼓励我，反复对我说，第一次骑行都这样，慢慢就适应了！他说得倒是轻巧，可我只想停下来，好好歇歇。他便骑到我前面，甩开我好几百米，让我追他！我有点生气了，便停了下来，停在了马路边上，一直喘着气！这时候，一辆车停在我身边，里面一个油腻的男人从车窗中伸出流里流气的脑袋，嬉皮笑脸地对我说，美女，没事吧！要不要捎上你！他的语气极为轻佻，他的搭讪也拙劣至极，我顿生厌恶，便不理不睬推着自行车一直前行，没想到，他竟不依不饶，像个狗皮膏药一般贴了上来，一路跟着我，我心里有点害怕了起来。令我更为恼火的是，车里还有个猥琐的男人竟然从车窗里伸出一个手机，一直对着我拍，我气恼至极，却又不知所措！看到远处的他，好像看到了救星，只希望他赶紧回来救救我，这两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实在可恶！他当然回头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毫不迟疑调转车头，像疯了一般朝我骑过来，又好像不要命一般朝着车撞去，我的疲乏转瞬即逝，紧张与恐惧一直逼到了我的嗓子眼，真怕他们会撞死他！他和他们都紧急刹车，那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姿势，将自行车车横在他们的车前，车上两个壮汉走了下来，气势汹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起拳头向他扑了过去。只是一个瞬间，我都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那俩货便一个抱着肚子一个抱着头，躺倒了地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打死了他们，恐惧感一时将我完全笼罩，我愣在原地，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他却气定神闲地说，发什么愣啊！走吧！我心里害怕极了，胆战心惊地说，你不会打死了他们吧？他笑了，说，死不了，不过得躺半天！我始终都忧心忡忡，声音颤抖着说，他们不会，不会，不会追上我们吧！他果敢而坚毅地说，追上来，就再放倒他们！我还是胆战心惊，声音都有点发抖地说，要是他们开车撞咱俩呢？他说，他们要是敢，就撞吧！咱们同生共死，不也是人生莫大之幸事？！他百般安慰着我，我却无法释然，始终都惶恐不安，生怕他们会开车追上我们，或者撞倒我们，恐惧感几乎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我都无心继续前行。过了好久好久，那辆车果然追了上了，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这才长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立即松弛了下来，这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我必须问问他，你到底怎么打倒他们的？他笑着说，我小时候练过形意拳，是家传的，我的祖上干过镖局的职业。我好像继承了他们的基因，无缘无故就着迷不已，曾下过极大的功夫，这种拳法就是这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会放倒人！我惊叹不已，欢欣鼓舞地说，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原来你还是个武林高手！……同时，巨大的喜悦盈满了我的心头，英雄救美的故事倒是耳熟能详，但我绝没有想到会发生自己身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报他…… 6有段日子，她总会主动谈及他，关于他的事情，从她口中娓娓道来，真有点像电视连续剧，好像每次都新有剧情，不断地满足着我的好奇心，而我至始至终都在下意识地躲开她的他，或许，我只是刻意为之。我曾问过她，你们从来都没发生矛盾么？她很果断地说，从来没有！我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她却幽幽地谈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啊！又沉默了一小会，才开口说，我们好像达成了一致意见，在一起就好，谁能知道将来呢？！他还是个小年轻，很多时候都像个大男孩，好像也受不得半点约束，我不想束缚他，更不想用婚姻束缚他，他要是明天就和我分手，我也不会有多难过！我知道，这些想法很奇怪，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这是事实。我和他说过，跟着你的心去活着，就是最好的活法。所以呢，我从不期待他对我有什么承诺，我自己也不会，也许将来有天我们就会彼此厌倦，谁能确定明天呢？世界上哪会有永恒的快乐，珍惜眼前就挺好……她的话令我颇为心动，我不禁感慨了一句，人们都知道要为自己活着，要活在当下，可是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你们的爱情也许，不是也许，——是一定，——你们一定都做到了，爱情就应该是你们的模样！她终于露出了微笑，样子恬淡至极，却又有一丝丝的忧伤，弥漫在她的周身，直觉告诉我，她好像有点忧惧，忧惧有一天会永远失去他！她继续侃侃而谈，我从来没想控制他，他开心就好，想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都好。他告诉我，他常常会碰到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我就鼓舞她，要是遇到合适的，就考虑一下！他却从来没有动心，他说有我就足够了！他又问我会不会生气、吃醋？我还真不会，我知道，越想占有，便越容易失去！越想控制，越是控制不住！人生就是这样，男人都这样！结婚之前，我前夫有多爱我，每天把我捧在手心，心肝宝贝得不得了，可是婚后不几年，一切都变了，各种谎言，各种欺骗，各种偷鸡摸狗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都差点崩溃自杀了！真是想不到，好像我们都摇身一变，成为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们对彼此早已厌倦，婚姻也实在无法维持，最终就以离婚而告终……所以呢，我和他在一起，从某种程度来说，好像吸取了经验教训，真有点反其道而行之，他就是明天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也没有关系，我们今天在一起开心就好…… 7她一旦说起她的他，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好像他正是个完美的情人，无可挑剔，于是他的形象在我心中越来越饱满、立体、鲜活，他应该是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人，似乎永远在追求新奇，他的热情感染着她，调动着她，他们似乎就是天生的一对，甚至有点疯狂。然而，我又常常会生发出一种这样的念头，我觉得他们不会长久下去，他们的爱情似乎过于完美，这便注定了终将消逝，正如烟花再璀璨夺目，也会转瞬即逝。这时，我和她的他发生的事情，就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帧帧浮现在我的脑际，——既然他那么爱她，那怎么会和我发生那样的事情？！真不敢相信，世界上怎么会发生如此奇葩的事情，而偏偏就与我有关！一念及此处，我就想抽身而出，远离他们，全身而退。而事实上，我又做不到，我和她一天比一天亲密无间。有一天晚上，我们聊完天之后，她似乎觉得意犹未尽，便邀请我去她家！我的拒绝毫不迟疑，我说，我真的得回家了，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便说，那我就去你家里看看吧！我竟莫名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到了我租下的家，她惊叹不已，说，你的家与我想象的样子差不多！我说，你想象的又是怎么样子？她说，就应该这样子，充满了文艺气息！到处都是书，但又不显的凌乱……一边闲聊着，我便下意识地捧起了我的画册，给她看我的画，她坐在我的椅子上，一张张地细看着，并连连赞叹，说，你画得真好！看着看着，她便说想喝点红酒，——正好我的画架旁放着一瓶她送给我的红酒，还剩下一大半！我只喝过一回……——为了喝她的红酒，我曾特意买了一套高脚杯，便拿了出来洗干净，给我们都倒满了酒。她喝酒的样子可真美：坐着的姿势，翘起的二郎腿，有点慵懒的身体，纤长的手，桃花潭水一样深邃的眼睛，如雪一般的脸蛋泛着一缕嫣红……你可真美啊！——我不禁赞叹了一句！这是发在肺腑的赞叹！她便提议，要不我给你做模特！你画画我？……于是，我和她后来的聊天方式就停留于画画之中，我一边画她，一边和她随意聊点什么。她可真是美到极致的女人啊！毫不夸张地说，我画她上了瘾，好像永远也画不够，隔三差五我就给她画一幅画，她为此还专门准备了精美的画册……起初，她随意让我画，后来大概又觉得单调，于是就想方设法变着花样让我画，甚至特意买来戏装和各种粉彩以及一些小物件，浓妆淡抹，精心打扮成了小旦的样子，可真是明媚如花，一下子扑入了我寻找美的眼睛，我都不禁产生错觉，好像眼前的人刚从舞台上走下来的一个古典美人儿，我发自内心赞叹着，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她的美，用笔触描摹着她的美，好像把自己全部生命投入了画画之中，好像暂时忘掉了全世界……画完之后，我竟在心底生发出一种冲动，也想化妆成她一样的小旦。我还没说出口，她就觉察到了，再来我家时，她竟然又买了一套戏装，并强烈提议要给我化妆……不多时，她就给我画了妆。看着镜子里的戏装的自己，我也惊喜不已，好像一个失去灵魂的人一时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她也欣喜不已，立即拿出手机，对着我照了好半天……我告诉她，你看过《青蛇》那部电影么？！她说，当然看过了！你看看咱们俩，还真像白素贞和小青穿越到了现代社会！她说，还真有点像，不过没有她们她们妖娆吧！青蛇白蛇刚变成女人，学人走路的样子，扭动着腰，妖媚又好笑，我打死也学不会！一想起那个镜头，我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终于缓过神来，却又莫名其妙地顽皮起来，——或许潜意识里想起了爱模仿的她的他，便一定要模仿给她看，她看着也笑得合不拢嘴，花枝乱颤，还真有点像王熙凤，一边笑着一边又捧着手机给我照相…… 8后来，她就成为我的常客，也是我固定的模特，能画她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画她时，我们总会喝点红酒，乃至后来无酒不欢，往往喝到微醺的状态，两个人又说又笑，都暂时忘掉了作画。可能她真的喝得有点多，脸色潮红，就像雨后的盛开的红色牡丹花，娇艳又妩媚，突然又一次心血来潮，竟提议我画她的裸体。大概因为我之前在野外我给她照过赤裸上身的照片，我并没有感到震惊，而是欣然接受……深沉的夜色里，有点幽闭的房间中，灯光聚在她的周身，——就当着我的面，她带着一丝丝的醉意，一层层地脱掉衣服，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的优雅，没有一点点娇羞，似乎带着浓妆淡抹的邪魅，眼睛却清澈如春天的流水，难以言明的韵致就像春光一样明媚，修长的胴体，起伏的曲线，白瓷一样的肌肤，近乎完美的饱满，黑色瀑布一样的秀发……我又开始赞美她，发自肺腑地赞美她，你可真是大美人啊！我要是个男的，看到这样的你，肯定要流鼻血！——我并没有和她开玩笑，而是发自肺腑由衷地赞叹她，真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如此完美的胴体，真不敢相信她已经三十多岁！她说，你也很美！不然你也露露，我一会给你照相，你看看你有多美！我下意识地连连摇头，不假思索地说，我还是算了！我可不要，不要！与此同时，我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的他，假如，假如她给我照下了裸露的照片，不会也给他看吧？…… 9人与人之间相处，是不是都不能过于亲密呢？所谓物极必反，大概正是此中的道理。是的，过于美好的东西，往往终会消逝，最终留下的也不过是巨大的虚无。当我和她越走越近时，当她提到他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当我们无数次捧起红酒杯时，或许是酒精作祟，她竟然几次三番暗示我，我可以和她一起分享她的他！起初，我以为她不过只是在开完笑，这怎么可能呢？！实在有点毁三观一般的惊世骇俗，震惊之余，我总是对她说，你别开玩笑了！……很明显，她表现出了失望至极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往往总会说一句，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她可真行，真是另类至极啊！我都不敢相信世界会有这样的女人！这是一种豁达，还是故作姿态的试探？或者在某种程度上追求刺激，而把我当成他们爱情生活某种催化剂？……我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没有明确的答案……那个夏天的快结束时，她竟然一反常态地提议，她和我以及她的他一起去海南旅游，我当然一口拒绝，我一看到她的他，就莫名奇妙开始紧张，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逃走，我想她应该早已有所觉察，但她为什么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要如此呢？！他们出发的前的某一天，我和她又在我家聚了一次，无从想到，这竟然我们的最后一面。我们聊人生聊爱情聊电影聊流行歌曲聊一本小说……每一个话题都能说好半天，聊得越来越开心，于是就喝红酒，越喝越开心，越开心越要喝，喝完了两瓶红酒，竟意犹未尽，还要喝点白酒，不知不觉就有了醉意，这真是一种异常美妙的感觉，晕晕乎乎的，好像变得很迟钝，又好像清醒至极，好像，好像每一个神经都被激活，思维好像化作了一只只蝴蝶一直在房间飞……看着醉眼迷离的她，我好像产生错觉，好像眼前的她，正是另外一个我……带着醉意的她，可真美啊！好像一个小仙女偷偷喝酒，终于喝得酩酊大醉，却又没有沉沉睡去，而是保持某种不可言喻的清醒。更准确地说，她分明就是《红楼梦》的史湘云穿越到流光溢彩的当下，她双颊泛红，眸似桃花，可真迷人啊！是的，即使同为女人，也会为她的美惊叹不已！或许，她早已不是微醺的状态，而是古希腊神话里酒神的状态，似乎她姣好的躯体里潜藏着另外一个她，此刻，另外的她像一个妖艳的妖精一样，正在苏醒，甚至有点疯狂，错乱，乃至爆发……她最终还是说起他，真怀疑她说的只是醉话，或者梦呓，或者只是她醉言醉语……她怎么如此大胆甚至放肆，她说她的他早已深深爱上了我，她希望我和她一起拥有他，一起生活，一起读书，一起旅游……我想不起她的原话到底是什么，但我清晰地记得她的意图所在，我很清晰地认识到，她绝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她的话如此真诚！她甚至掏出了手机，给我看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情形……一张张照片从她纤长的手指尖划过，尽管只是转瞬即逝，却给我的眼睛我的心灵造成了空前绝后的冲击，他们怎么如此大胆如此放肆？！真怀疑此时的情形只是我的幻觉……他们纠缠在一起，就像两条蛇一样，面对这镜头，竟如此从容不迫，好像暴露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明亮的光线，细软的腰肢，如雪的肌肤，迷离的眼神，柔柔的饱满，揉合着，交融着男性的狂野，阴与阳，柔与硬，都完美都交错在明暗里，无措的慌乱暂时躲了起来……我清晰地感到血管中不断涌出一层层的惊涛骇浪，劈头盖脸向我的身体席卷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视线完全被情欲所占据……于是，我简直无法分辨，那个短暂的时刻，我究竟是谁？又究竟在做什么？一切都混乱不堪，一切都惊心动魄，分不清此刻的情思究竟是清醒时的产物，还是睡梦中的呓语……这本来足够的石破天惊，但她竟又惊世骇俗地说，我和他都爱上了你！爱情难道只是两个人么？！咱们三个可以一起试试，想象一下都觉得美得不得了！没有人敢说出来，但一定有为数不少都心向往之……一个瞬间，我变得如此清醒，震惊、错愕之余，我甚至有点心向往之，但这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我的坚决得像是寒冰一样，而她仍不依不挠，好像不达目的便誓不罢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可以先试试！一起旅游或许是个最好的开始！……我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说，你别开玩笑了！我甚至产生了错觉，或许，或许她根本就没有醉，因为她的思维如此清晰，她说的并不是醉话，分明是借着酒劲说着最难于启齿的话……我始终都难以接受，我甚至感到恐惧，都开始怀疑，莫非我只是在做一场离奇的梦？！她确实毫无醉意，因为她最终捧起了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让他来接她……我没想到的是，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我打开了门，他已经站在我面前，我心里慌张极了，都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手都有点发抖，大概为了掩饰我的尴尬，必须从笨拙的嘴巴里挤出几个字，你，你，你来了，怎么这么快！他笑着说，我就在楼底下！……隐隐之中，我还有点担心，担心他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他并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默默就接走了她！……之后，她和她就完全消逝在我的世界里！我常常会想起她和她的他，很多时候都会陷入某种对于真实世界的怀疑中，真怀疑这一切都是否存在过！真怀疑这只是一场奇幻的梦！于是，我常常幻想着，也许某天，她又会出现瑜伽教室里。或者又一次喝着红酒让我给他作画，或者某一天某个地方我们会不期而遇，或者，或者，——假如三个人一起恋爱，我的人生又会怎样的一番面目？……然而后来，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许力中2024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