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

桑榆晚霞

<p class="ql-block">  心情不好时,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特别是每天的一日三餐都不知怎样安排。多日以来,心中总在回忆挨饿那年吃的年夜饭一一苞米面酸菜小饼。那顿酸菜苞米饼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香的食物了一一至味!半个多世纪再也没有享用过那顿酸菜苞米面酸菜小饼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祖国大地被饥饿笼罩着。中原大地某地的人们扒着火车往外走,就是要离开颗粒无收的土地,找口吃的填饱肚子。东北的土地不贫瘠打了粮食并不能敞开肚皮吃,为了响应国家的"低标准,瓜菜代"的号召,同祖国一起共渡难关。东北农村大多数生产队的粮囤里黄澄澄的玉米棒,金黄的稻粒还是满满的。但那是"民代国储"的粮食,那是一屯人的生命保证,动不得。村民们遵纪守法,宁可勒紧裤带,也不动粮囤里的玉米稻谷一棒一粒。这些事是由于我父亲当年被下派到农村生产队任领导,我和弟弟妹妹寒假到农村与父母团聚时看到的。</p> <p class="ql-block">  父亲下派工作的地方叫义和屯。地图上离县城蛟河直线距离只二十里地吧。可六十年代初那里很闭塞,记得坐小运转火车到拉法下车往西走二十多里地,上岭下坡的很费周折才能到达。哪像如今国道穿屯而过,在县城一脚油门十几分钟就到啦!寒假一到我和弟弟妹妹就被父亲从县城的祖父母家领回屯子里了。于我们是再高兴不过的事了:只带两本寒假作业,没那么多课文要背,作文要写呀,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跟屯里的小伙伴疯玩呀!有那么两三年吧,基本上就是这样过寒假,等到要开学时,我们姐仨就有些恋恋不舍。有一年腊月二十七义和屯着了大火,烧了一大囤苞米,把我们吓够呛。大火过后,亲历的几件事,又让我觉得自己长大不少。</p><p class="ql-block"> 着大火那天,生产队的保管员跪着爬着哭天抢地:公家的粮呀,公家的粮呀……,昏死在雪地里。他的老伴又喊又掐人中,从他嘴里抠出含着的一撮黑黝黝的食物:一口没来得及咽下的橡子面煎饼!这场景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中。那时就知道"公家"比生命更重要!那位保管员是从关内来东北讨生活的“盲流",他的行为让我对“盲流”有了新的认识,他们是好人!</p><p class="ql-block"> 马上就要过年了,突如其来的灾难把一屯人吓的魂飞魄散。平日里因挨饿缺少活气的屯子,更沉寂了。生产队的几位领导人或聚到我家,或到生产队会计家就核计怎样让全屯人吃上顿饱饭的事。</p> <p class="ql-block">  与父亲同时下派的有一位省城来的女同志,姓金,名字叫金鑫,三十多岁。(因“鑫”字很特别,我很好奇,记下来,记到现在都不忘。)她好象是父亲的上级领导。他们同时负责管理义和屯的生产队的各项工作。大到生产队的种植计划,田间管理,缴公粮;小到村民的家长里短,吃喝拉撒,总之我看啥都管。有一回,老骂头家的狗咬死邻居张升家一只鸡,张升老伴拎着鸡找到我父亲要求赔钱。我父亲就领着她去说事去了。要遇大事,我父亲就会去找金同志汇报,商议。(金同志长我父亲两岁,父母亲要求我们小孩子家平日里见到她,要喊她“大姑"。)火灾过后,父亲和金大姑及几位生产队领导常在一起核计事。生产队的坐地户领导也把他们两人看作主心骨,什么事都听他们安排。有一天我听金大姑对在场的生产队领导们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有什么事我负责!”我父亲也说:“就按老金的方法办,有什么事我顶着!”人们分头去作事了。这之前他们都核计半天了。</p> <p class="ql-block">  那一年三十的傍晚,全屯人都到大食堂,按自己家的人口数,领到每人两个苞米面酸菜馅小饼,拿回家作年夜饭了。人们的脸上有了笑容。</p><p class="ql-block"> 大食堂是前两年吃大锅饭时办起来的。那时国家钢铁奇缺,要收罗凡是能用来炼铁的原料,就把各农户的铁锅,旧铁犁之类都收集了。生产队统一在大食堂作饭,一日三餐农户都拿盆拿碗到大食堂打饭。实行一段时间不好管理,上面下文件解散了大食堂,回归农户自家生火作饭。只是生产队控制粮食数量的发放。又一段时间,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号召“低标准,瓜菜代",为了弥补各户缺粮少米的状况,生产队大食堂就自行筑起一座“烤炉”。说是“烤炉”,其实就是平常的灶坑上面平铺一张铁板,铁板上用铁网子罩一个拱形的盖。很像陕北黄土高原上人们居住的窑洞,只不过形小体微罢了。就这一口奇形怪状的灶,烤出的食物帮助饥饿的人们走出困惑,抬起头看天,弯下腰种地,硬生生活下来了。那“烤炉”里曾烤过用苞米窝子揉搓出的淀粉掺少量苞米面的“发糕”,烤出用橡子面加少量苞米面的“烤糕”。闲置了些时日。火灾过后,金大姑和我父亲作主,重新修灶起火,把火灾中过火没很烧糊的苞米棒子挑拣好,发动妇女孩子搓下苞米粒,交给队里上磨推碾制成苞米面。又发动各家各户舍出珍藏在酸菜缸中没舍得吃的酸菜,“邦,邦,邦”主动过来帮忙的几位妇女几张菜板,多把菜刀剁酸菜的声音山响,那阵式我头一次见!起初我不知这是要干什么,直到那小饼拿在手中,吃到嘴里才明白大人们为啥忙乎那一大阵子啦!</p><p class="ql-block"> 那一顿作年夜饭的苞米面酸菜小饼就是从那“烤炉”里烤出来的!那个香!那是人们在长期“瓜菜代”的状态下,第一次让无代食品纯粮食的食物填充胃肠的滋味!尽管缺油少盐,饼皮还带着烧糊烤焦的怪味,我和弟弟妹妹狼吞虎咽就下肚了!</p> <p class="ql-block">  年过完了,小村屯按布就班地恢复了往日的沉寂。我们几个小孩子有事无事地去生产队的队部去玩。说是队部,其实就是生产队有个炕的仓库。金大姑就住在那里。她被派到这屯时,生产队会计给她找了只有老俩口的人家,让金姑姑同住。金姑姑婉拒了。听说,她是没有出嫁的大闺女呢,有洁癖,尽管那生产队部的草屋土炕与省城的瓦屋楼房条件相差甚远,金姑姑还是选择了一个人住进生产队“队部”。金姑姑没来之前,那炕有一张毛边边的炕席,炕上胡乱堆着绳头,麻袋之类的物品,很乱,炕很脏。金大姑来之后,金姑姑把这里收拾了。换了张新炕席,靠炕头的墙上糊了报纸,亮堂了许多。她的褥子铺在炕头,被子叠在褥子头里,还罩着一条村屯很少见的透亮的纱巾,很像样子了。吃饭就吃派饭,挨家挨户轮着吃。都没什么好吃的,就着咸菜喝点菜粥也不觉得苦。因为我看她戴着近视镜的镜片后面的那对眼总是笑眯眯的。</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十冬腊月金姑姑要自已烧炕。靠近大山的屯子,只要人勤,柴火还是很好弄的。早上赶着牛爬犁上山,中午或傍黑一爬犁干柴就拉回来了。生产队派了牛爬犁给她准备柴火,赶爬犁的人只管给拉柴,却不给她劈柴。她也不好意思张嘴求人,就自己抡起大斧子劈那刚拉回的站干,大杈之类,很吃力。我父亲有时去找金姑姑汇报工作遇到这种情况就会要下姑姑手中的斧子,帮助她劈一些柴火。有时父亲也会安排小青年去帮助金姑姑劈柴。时间长了,去队部劈柴成了一些小青年的必修课,谁去了都会拿起斧子劈几块木头拌子。半冬下来,队部门前竟也码放起一垛木柴拌子了。金姑姑每次都热情地招呼小青年“屋里请,炕上坐",没什么吃食,大家就你一句我一句扯闲篇,练嘴皮子,打发难熬的日子。金姑姑不怎么说话,静静的听着,有时也问他们一些事。等他们走了,她就在一本硬壳本子上写些什么。我嫌那帮臭小子们乱说乱闹,他们进屋时我不进,跟小伙伴们在外屋看灶坑里湿木柴烧着火时,柴火头“滋滋"冒泡淌水,很好玩。等他们散了走了我和小姐妹们才进屋,看到的大多数是金姑姑在小本子上写着什么。我不在乎她写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学丁,也认不得许多字。只是金姑姑本子里有一片透明的树叶书签,让我眼睛亮了又亮。</p> <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我就对母亲讲队部里的情况:二嘎子说他二大爷昨天上山看到狼脚印啦,小栓子说他妈把干葫芦用锯拉下一节骨作成盖,葫芦肚子很大,可以装鸡蛋啦,二丫病邪乎了,腿都肿的发亮啦……,反正是听到看到的我都能说一遍。有一次我看到金姑姑的铺盖旁放一截圆木头骨碌,我问金姑姑这木头放这干啥?金大姑说,睡觉时压被子用。又比划着说,晚上我躺下,把木头骨碌压在被边,被子就不漏缝了,就不冷了。我对母亲说了这个事。我当笑话说的。笑话金姑姑不懂木头不保暖!母亲起初还在抿嘴乐着听我白话,听着听着竟不说话手中的针线活还掉在了炕上。第二天母亲找到从关里来的新媳妇姜开秀。商量让她把前几天从她棉衣棉裤中剥离出的多余的棉花匀给自己。母亲说:我把我家的红豆都送给你。姜开秀年前才来这屯成亲。她的丈夫是前几年从关里来的“盲流”,为了度荒,姜开秀寻他来这里。姜开秀的娘听说东北特冷,就尽其所有给她作了厚厚的棉衣棉裤。人们从拉法车站把她接回屯时,只见棉花包似团团的一个小人,走路有点迈不开步,以为是个病姑娘。过了些时日,她跟着她丈夫找到我母亲,操着关里口音对我母亲说:婶子,帮俺把棉裤褂改改,抓出点花儿(指棉花),俺看这儿没那么冷呀!这褂这袄太厚,俺走不了道,天天喘不上气呢!我母亲伸手捏了捏她的棉袄,一把没捏透!母亲乐了。“你娘可真是你亲娘!把你用棉花包起来了!”随即找出较厚点的衣服让她换上,三下五除二地把她脱下的棉袄拆开,从里面一层层剥离棉花。等母亲把衣裤都打理好了,她再穿上适宜的棉服,人也精神了许多。她千恩万谢,母亲帮她用旧布把“抓”出的棉花包好,抱回了家。我说金姑姑用木头骨碌压被边的事,让母亲沉思了许久。然后就去姜开秀家“换"棉花。回来话也不说,就把家里蒙被垛用的褥单拿下来,又找出些布片,缝缀起来。等我们疯够了回到家,一床小棉被就叠放在炕上了。母亲笑着让我们把这被送到金姑姑那里去,让她晚上压在被窝上取暖。并且让我跟金姑姑说,那木头骨碌赶快扔出去,别让它作妖!我抱起小被就走,我弟我妹非要跟着。我们姐仨把被送到金姑姑炕前,金姑姑很意外,说这是谁的被,怎么拿这里来呀?我就把这前后的事跟金姑姑说了。我说,这被是我妈特意给你作的!我们都有大被,我们炕很热,晚上睡觉一点不冷,你就把这小被压在你被上保证你也不冷!姑姑乐了。我又说,我妈让你把那木头骨碌赶快扔了,要不它半夜三更作妖!姑姑笑出了声!鬼丫头,鬼丫头地叫个不停。实际我也不知“作妖”是怎么回事,是真事还是民间的传言,反正不是好事!金姑姑正在写字的本子上那枚树叶书签在灯光下十分抢眼。金姑姑高兴地拿起它,让我们对着灯光看。树叶没有叶肉,叶脉清晰,(叶肉,叶脉这些词是上了中学才知道的专业名词)我就记得那树叶是透亮的,十分神奇!我们姐弟仨你也要看,我也要看地抢,这一抢不要紧,树叶被撕坏了!我就打我弟我妹,我妹没哭,我弟哭起来了。金姑姑马上搂过我小弟,并说我:不能打弟弟妹妹!坏就坏了,等我回长春用药水给你们多泡几个……。并且把那撕个口子的树叶书签给了我小弟,哄他不哭了。当晚回到家我就埋怨母亲让弟弟妹妹跟着我,弄坏了金姑姑书签的事。母亲也没见过那种书签,从弟弟手中接过坏了的书签,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张黄色粗糙的纸上拼凑着,好象要用浆糊粘好它。</p> <p class="ql-block">  听到晚归的父亲回来的动静的时候,也不知是几点钟了。父亲看到桌子上的树叶书签,说:这不是金姐的书签吗?怎么在这儿?母亲当然要说姐弟仨闯祸的事儿。父亲没有责问我们的意思。沉默。母亲问:这不是真树叶吗?怎么变成书签的?父亲说:那不是树叶自己变的。那是用一种化学药水泡过后变化成的。母亲说:谁这么能,一片树叶都能变这么好看!父亲说:金姐就这么能!又说,金姐她在大学里就是学化学的。她到研究所工作也是研究精细化学及医药化学的。母亲刨根问底:她在研究所工作多好,谁让她上这儿来的?父亲沉默不语。母亲自顾自说:多可怜,三十多岁也没成家,听说是孤儿呢!在孤儿院长大的。父亲不沉默了:是挺可怜!她父母是满族正黄旗门下包衣奴,爱新觉罗氏赐予他们姓金。她父亲是伪满皇帝溥仪的贴身厨师。溥仪出逃时携她父母走了,连她的面也没让见就走了。半道她母亲连病再吓再累就死了。他父亲现在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知下落。是她的邻居有个好心婶子收留了她,长春解放时把他交给了军管会。后来送到孤儿院了。国家供她上学念书,读到大学呢。看来父亲是了解她的。我眯着眼听他们唠嗑。不插话,一是祖父母早就教导我大人说话不许插嘴,再则他们说的话我当时也不怎么懂。(上面记的事儿是根据记忆,结合自己后来看书所印证父亲的话整理的。)后来我对金姑姑就产生了一种神密的感觉。一是她能把真树叶变成剔透的书签,二是她的姓名金鑫,三是她是孤儿院长大的人。至于为什么下派到乡下,后来发生在金姑姑身上的事印证了我的猜想。</p> <p class="ql-block">  要开学的前几天,我去队部想与金姑姑告别。傍晚时分,推开门意外地看到父亲在队部灶坑前蹲着往灶口添木头拌子。金姑姑眼晴红红的站在里屋靠门边看着父亲。我不管不顾,当时也没细看姑姑的表情。进了门就喊:大姑,我要回县里了!你啥时回省城?暑假还回咱屯不?回来可别忘了给我泡树叶书签!……父亲嗔怪我大嚷山声,没礼貌。并且对我说:别瞎闹了,你大姑没心思给你泡书签!我这才抬头看我金姑姑的脸,看到了她笑眯眯的眼不再笑,好象刚哭过!父亲说:……家去吧,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坐送公粮的马车回县里……。我悻悻地推门出去。父亲追出门,对我说:回去别对你妈说你大姑哭过。我点头,疑惑:为啥?也没敢问,父亲也没解释,父亲或许认为没必要跟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解释什么吧?但对于我,这个疑问却在我脑海中盘旋了半个世纪。回到家母亲忙于收拾我们的行装,只问我:你大姑咋样?我回答:就那样!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我们娘俩的问答可笑至极!我并不知母亲问我金姑姑哪方面的事“咋样”,我回答的“就那样”一言以避之,啥样老妈你自己想去!母亲或许在忙着手中的活计没心思细问我,我为我狡黠的回答自我欣赏。后来回到县城从祖父母的谈话中才知道我的金姑姑,我父亲因为村中失火烧毁粮食,又违规私自决定给村民作无代食品的苞米面酸菜饼年夜饭受了处分:金鑫,党内记大过一次,回省城反省受罚;我父亲,行政记大过一次,取消予备党员资格。我恍然大悟,那一晚母亲没有细问我队部里金姑姑的情况,她是事先知道他们两人受处分的事的!母亲心里难过才用手中的活计来减缓心焦意烦,才不细问我的!她实际是想问我金姑姑哭没哭呀!亏得没问,要是问,我该如何应对呢?</p> <p class="ql-block">  再也没有见到金鑫姑姑。那树叶书签的制法让我寻求很久,甚至为了这个方法我强迫自己在化学课上认真听讲。那时就希望讲“变化的科学”的老师能在某一节课讲到用什么样的化学液体把一片片鲜绿的树叶幻化成剔透清晰的树叶书签,让我时时感受大自然的神奇!终于没有听到这一课。教科书上没有。再想继续拿着教科书迈向上一级学校去学习,那各方校门已被特殊时期的政策堵的死死的。而且我也经受如金鑫姑姑一个人在草屋土炕上倍受煎熬的遭遇。好在我没用木头骨碌压被边,我有母亲亲手给我缝制的不是被的被,让我每个冬夜感到丝丝的温暖。</p> <p class="ql-block">  再听到金鑫姑姑的消息就是她被肺结核病夺去生命的事。也是一个冬夜,在干校的牛棚中悄无声息地去另一个世界寻她日思夜想的爹娘去了。身边无一位亲人。一位同她一起学习的室友在整理她不多的遗物时,发现了我父亲多年前的地址,以为父亲是她的至亲,干方百计几经周折联系到父亲。并告之了一切。父母亲相对而泣!父亲对母亲说:我连让她大声哭出来的机会都没有给她!……母亲说:那你替她哭一回吧!父亲恪守“男人有泪不轻弹”的古训不哭,倒是母亲自己说完这句话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我想,是生活的重压,是父亲人生的不顺让她以怀念至爱朋友这件事释放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那些日子,父亲一堆堆抽卷好的旱烟。他已没有能力去买最廉价的香烟了。母亲见他总用旧书纸,甚至是旧报纸卷烟,担心那油墨的危害,就收集孩子们的旧本子给他卷烟。后来发现供销社卖一种用印刷书裁剪下的书边本边制成的卷烟纸,她如获至宝般买下来,没事儿就给父亲卷烟。卷好的烟放在一小纸盒中。每晚父亲就抽那小纸盒中的炮筒般的烟。一抽抽一小盒。我成年后与父母短暂的在他们身边生活的日子,印象最深的是每晚被父亲的旱烟味呛醒。这时候我会很不客气的对父亲说:爸,您还让不让人睡觉呀?父亲不责备我的不敬,默默地把烟掐灭。有时会披衣下地,把门开一小缝,任冬夜的寒风挤进来,把满屋的烟味稀释一些。我便在朦胧中裹紧被子,沉沉睡去。并不顾及父亲是睡还是没睡。</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父亲在给他的孙子起名时,用到一个“鑫”字!</p><p class="ql-block"> 我如梦初醒!我理解父亲了。任别的姊妹懵懂似惑,我清醒着!那苞米面酸菜小饼的代价,那同病相怜相惜的情谊都是人间至味!</p> <p class="ql-block">  岁月更迭,苦难过去了。人们的平日餐桌都是色香味讲究。年夜饭更是十碟八碗地摆放,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地推杯换盏共祝幸福吉祥自不必多说。看一看现在人们餐桌上的丰富,把这小饼放上餐桌,这是一款作对比用的侈奢食品。那年月,这小饼是真真切切的侈奢食品!尽管没有走南闯北去品尝祖国各地的美食佳味,生活中的便捷也让自己品尝到了山珍海味,异域土特,不乏馔玉佳肴的饔飱,但在自己味蕾的记忆中,再也没有了那年苞米面酸菜小饼的香!</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想明白了,与其说我想找寻苞米面酸菜小饼的特殊的滋味,还不如说自己实实在在是想念那年月人们在苦难波折中秉持的一种至情。它无视社会的高压态势,跨越时空保留下来,永久地留在经历人的心底!</p><p class="ql-block"> 网传的情感语录,温馨的心灵叩问,在我亲历的事件中都会暗然失色!在五百次回眸才能让彼此相遇的今天,我更加珍视垂暮之年的相遇相知相惜!</p><p class="ql-block"> 如若相遇的这个人时刻牵挂你的冷暖,给你中肯的指点迷津,让你能感觉到每一句话的诚意,甚至不惜站在寒风冷雨中及时告之你应采取什么样的方法规避止损,形单影只孤寂落寞的我回敬以“心疼”二字,即使遭遇怎样的误解都在所不惜!</p><p class="ql-block"> 我回味少年无愁时苞米面酸菜小饼的滋味,也独自享用这垂暮之年世间少有的侈奢的精神食粮,幸矣!无憾矣!</p><p class="ql-block"> 2024.3月于故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