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里特别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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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青山里特别的年

作者：郑仲礼

过了一九七一年农历腊月三十，我迎来了来到部队后的第二个新春佳节。

五十年前在大青山

部队驻扎在既偏僻又寒冷的阴山腹地，我们在大青山山坳一个叫蘑菇窑的小村执行战备施工任务。山上条件艰苦，环境也不好，但始终没影响到连队过年。炊事班又是杀猪又是宰羊，大伙儿一起清扫卫生，还腾出时间主动到炊事班帮厨，择菜洗菜、切菜切肉、拌饺子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忙作一团。连队因为山上条件所限，虽然没有张灯结彩红旗招展的热闹场面，但各班排在门囗还是张贴了大红的对联。

1969年入伍的老兵刘保成是文书，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班排书写春联的事他给包了。记得当时对联的内容政治色彩很浓，上联：四海翻腾云水怒，下联：五州震荡风雷急，横批：将革命进行到底；“听话要听党的话，走路要跟主席走”，横批“为人民服务”；“身居铁帐篷放眼全世界，守卫大青山埋葬帝修反”，横批“谁怕谁”等。

根据连部过年安排，春节期间除了战备值班人员外，全连放假三天。连队组织爱唱爱跳的人员准备了一场联欢晚会，破例允许大家打扑克、下象棋等娱乐活动。过年的一切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大家都沉浸欢庆的过年气氛中，静等一九七二年新一年的钟声敲响。

在那个时候，部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星期天或节假日一般都由平时的三顿饭改为两顿饭，不知是让炊事班的炊事人员休息，还是为给部队节约粮食的原因，谁也没有仔细研究过，反正每到星期天或节假日，都是早晚两顿餐。

那天下午五点钟晚饭号吹响，各班刚从炊事班打回饭菜准备就餐时，突然，连队值班员、一排长秦殿义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

 “全连全体人员注意，连队所有人员全副武装，五分钟内操场集合。”

当时部队流传一句话“老兵怕哨，新兵怕号”，意思是平时部队起床、熄灯、出操、收操、上课、下课、开饭、集合等，都是由连队司号员在规定的时间用号声通知，一般不遇到紧急情况，是不会用哨声通知的，哨声通知肯定是有紧急情况发生。

我刚拿起一个馒头啃了一口，听到哨声后，也来不及再吃第二口，随手把啃了一口的馒头装进口袋，马上打好背包带上枪支子弹，背上挂包水壶，跑步来到连队那块不平整的操场集合。值班员秦殿义整队清点人数后，向刚从团直特务连调来的副连长郑国才报告：

“报告副连长同志，全连应到163人，除留守营区值班人员10人，外调探亲人员4人外，实到149人全部到齐，请指示。”

郑副连长还礼道“请稍息” 。

随后一路小跑来到全连队伍前正中位置，大声喊道：“全体都有，立正。我宣布：接团战备指挥部紧急命令，在五道沟方向发现敌情，这股顽敌妄图侵犯我国领土骚扰我边境，上级命令我们连在20点30分前，必须到达指定集结地，一举歼灭这股敢于来犯之敌。”这时，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说道：“现在是17点30分，我们三个小时内必须赶到集结地，大家清楚了没有？”队伍里大声齐喊：“明白！”

网络照片

进入十月份以后，大青山地区气温骤降到零下30多度，前几天又连续下了几场大雪。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严冬季节。从蘑菇窑到五道沟实际距离并不远，但全是一座接一座连绵不断的大山。全连指战员冒着数九严寒顶着呼呼的西北风，踏着近30公分厚的积雪，艰难地行走在前往五道沟的方向。

人们平常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是指在正常的气候环境条件下，但是在气候环境恶劣的大青山上，则成了“下山容易上山难”。每向前行走一步，就要往后滑三步，每前行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体能消耗，更是对干部战士意志力的考验。下山时，大家把头一缩，抱着脑袋直往下滚。全连一百多号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你拉我推相互帮助，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家到了要用我们这些当兵的时候了，我们就是拼了命也要准时到达指定地点，消灭这股敢于来犯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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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小时后，全连指战员终于到达部队指定集结地。团参谋长潘成连站在集结地一处高地，身旁前后左右站着团部参谋人员，打着手电筒看着手表，手里拿着个小本本，相互之间在那里不知说着什么。郑国才副连长整队后，“噔噔噔”跑步来到潘参谋长面前，

“报告参谋长同志，二营五连集结完毕，请指示”。

这时潘参谋长打开手电筒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大声说：“你们二营五连今天在规定集结时间内迟到三分钟，就是因为这三分钟时间，流窜于我方的这股敌人已经跑了，你们连今天的模拟实战演练不合格。同志们，今天的实战模拟演练，为的就是检验部队在节假日期间，战备思想是否松懈？是否能及时拉出去？是否能够打赢胜仗的问题？你们也不要有任何意见和怨言，这大过年的，这是为什么？图了个什么？现在我郑重地告诉你们：我们作为守卫祖国北大门的中国军人，肩负的责任重大，全国人民都可以欢天喜地过大年，唯有我们这些当兵的人不能过年，我们不能过年才能换来全国人民过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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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归说，道归道。潘参谋长说的这一番话和讲的这些道理，大伙儿都清楚也都懂，但是心里面还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当时心想：冰天雪地里，踏着这么厚的积雪，又是爬山又是下山，整整折腾了几个小时，换来一个不合格没完成任务还挨了批，没意见没怨气是假的。在返回连队驻地的路上，战士们个个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不拉唧的。全连的士气受到了严重的挫折，怨气声风凉话更是不断。你说，这大过年的，为了一次模拟实战演练，这至于吗？如果是真正遇上实战，不用说是过大年，老子就是抱着媳妇儿睡觉，也不带一点含糊的，第一个端着枪往上冲，这明明是在折腾人……

老兵们怨声载道在发牢骚，新兵们则在背后悄悄抹眼泪。一九七二年，零点新年的钟声敲响时，我们刚刚到达大青山一处高地，看着距离山下三十多公里处呼和浩特市区灯火阑珊的夜景，听着四处响起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大家伙忽然都忘记了疲惫，心中的怨气也消了，心底不由得涌起一种由衷的自豪感，看来今晚我们的折腾付出是值得的。

从早晨到现在十几个小时过去了，大家伙都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时的我，突然想起昨晚紧急集合时，口袋里揣的那个只啃了一口的馒头。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馒头时，馒头冻得比石头还要硬，饿极了的我也顾不上什么卫生不卫生干净不干净了，随手拿起一块石头把冻馒头砸成几块，每人一小块分给了旁边的战友，大伙儿像抿糖似的在嘴里慢慢地溶化那块比蜜还甜的冻馒头……

五十年后再上大青山

作者简介

　　郑仲礼，一九七0年入伍，在北京军区五一一四一部队任战士、班长，于一九七六年退役。在山西榆次671单位，寿阳交通系统工作，二0一三年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