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触景生情</b></p> <p class="ql-block"> 靖远朋友好奇心强,不知从哪里弄了一个“文物级”铧式犁,套上两头驴子体验犁地的感觉。看了她拍摄的视频,便想起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农村生产队参加各种劳动,想起那个年代我在农村所经历的一些陈年往事。</p><p class="ql-block"> 我的父母亲均就读于靖远师范学校。一九五六年,父亲先毕业,被组织分配至“皋兰县”任教;翌年,母亲毕业,被分配到“会宁县”教学。</p><p class="ql-block">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中国传统婚姻的先决条件。这个观念被很长时间顽强地存在着。上世纪五十年代也不例外。</p><p class="ql-block"> 一九五七年,经人介绍两家父母商定,父亲娶了小他一岁的表妹亦是校友,我的母亲为妻。自此,他们开启了三地生活的模式。每年寒暑假,父母亲分别从各自工作的地方出发,赶往靖远县他们的“新家”相聚。</p><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一年,他们爱的结晶哭闹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取名“莉莉”。正当他们沉浸在喜悦之中,会宁县以莫须有的罪名“下放”母亲到靖远县农村劳动改造。之后,母亲感到自己被抛弃在了人世的边缘,再也无法回到她挚爱的讲台,更无法展望未来的前途。</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三反”、“五反”、“反右”、“干部下放”等运动接二连三。地主成分的母亲被下放到靖远县西关大队第四生产队。那个年代孩子的户口跟随母亲。母亲沦落为农民,我与下面依次出生的五个弟妹自然也成了农民。</p><p class="ql-block"> 依稀记得,母亲下放农村后心情极不畅快,使身体本就虚弱的她雪上加霜,非但不能正常参加生产队劳动,家里的重活还需姊妹帮衬着。当时的艰难程度不难想象。</p><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初,农村依然是“大锅饭”的模式,队长就是土皇帝,一言九鼎。家里没有劳动力自然也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自然要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没有公正公平的待遇自然要遭人欺辱。每次队部喇叭高喊:“四队的社员们,快到场上分粮食……”,家里有劳动力的人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带上麻袋或口袋,以最快的速度去分粮食;而母亲和我,忐忑不安,喜忧参半。喜的是分了粮食家里暂时有吃的了,忧的是每次分粮食都会受屈辱。去的早了,说:不劳动,吃的时候倒挺积极;去的晚了,又说:不劳动,吃的时候还要让人请”。总之,去早去晚都有说辞,弦外之音就是气不过我们“不劳而获”。</p><p class="ql-block"> 每次分到粮食,我太小母亲又体弱,我们娘俩的力气合起来,还是不能把粮食独立抬上架子车。于是,我只能低头哈腰求别人,“爷爷、爸爸、叔叔”挨个请,请好心人能帮我们抬一下麻袋。嘴甜倒也有好处,每次总会有人帮我们搭把手。</p><p class="ql-block"> 当时无论我的年龄还是体格都不足以驾驭架子车。有一次,分完粮食装好车。我拉着架子车,母亲在车子侧面用力助我。当车子进入小巷子下坡路拐弯处,速度渐下渐快,而我没有能力控制局面。说时迟那时快,还未拐弯,连车带人一下子撞到墙壁上,我的右手鼓起来的地方全破了,当时鲜血直流,仔细一看右手小拇指的指甲盖儿也没有了,泪水和着血水流过我的心房。</p><p class="ql-block"> 按照生产队的制度,每个工分每年分多少粮食,每年分的粮食合计多少,每年年终决算时,这些粮食折合多少工分,这些工分又折合多少钱,我的父亲就给队里交多少钱。其实,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交钱买粮食。</p><p class="ql-block"> 基于这种原因,自从我十四岁起,每年寒暑假,母亲让我去生产队劳动。那时候,我们生产队仍是集体出工。我们几个情况完全相同、年龄大小不等的少年,干的活跟那些妇女们数量质量完全一样,可她们每人每天十个工分,而我们只能挣四个工分。不仅如此,付队长高强,只要看我们不顺眼,瞪着本来就像牛一样的眼睛,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大学的门敞开着,没有求本事,就规规矩矩给老子好好劳动……”那飞溅的唾沫芯子,那嚣张跋扈的气势,那刻薄尖酸、刺耳扎心的话语,字字句句如尖刀直戳我心窝!</p><p class="ql-block"> 后来父亲的同学,我们四队的队长——曾海峰。他虽身为正队长,但面慈目善、平易近人。不知是顾及他与父亲同学的面子,还是照顾我是她女儿的同窗。不管啥原因,曾队长给我分配了一个,他认为比较轻松且适合我的活计——去“和靖平”犁地。我第一次被队领导照顾,心里甭提多欢喜!</p><p class="ql-block"> “和靖平”的地是旱地,犁地难度大。我两姨爷是我们队里犁地最卖力的人手。虽已年近花甲仍老当益壮。我的具体工作是帮我两姨爷拉骡子,我姨爷负责套骡子犁地。</p><p class="ql-block"> 我们靖远农村都采用古老的铧式犁农具,它利用犁铧切割土壤成土垡,并利用犁铧曲面将土垡翻转,达到耕翻碎土的目的。</p><p class="ql-block"> 每年暑假,田野里的庄稼次弟收割,这时便要开始在空旷的野外犁地。我们生产队的犁地任务,全都落到我姨爷和这两匹骡子的肩上。</p><p class="ql-block"> 这两匹骡子,一匹性情迟缓,好像天塌下来,走起路来依然不紧不慢;另一匹棕褐色的,性子快而烈,这一快一慢结合很不般配。刚开始,两匹骡子互不抬举,千方百计地攻击对方。但害怕我姨爷扛在肩上的鞭子,它们才不敢造次。</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由于犁地任务重,赶墒情,姨爷想多犁点地。地身子又长,骡子每走到地头便要歇一会儿,每当姨爷挥着鞭子“咦好咦,咦好咦”地驱赶它们回过头来再犁时,两匹骡子都有点不情愿再往前走。快到下套时间了,姨爷举着鞭子,还“咦咦---喔喔”地吆喝着。我右手牵的那匹棕褐色骡子,停下脚步一步都不挪,我姨爷又气又急,连续“啪啪”两鞭,那匹犟骡子气急败坏,蓦地,一个“响蹄”,不偏不倚踏在我的右脚面上,疼得我立刻倒地抱脚嗷嗷直叫,我姨爷吓得扔下手中扶的犁把,赶紧把我拉到一旁,生怕骡子再踏着我。</p><p class="ql-block"> 待脚好以后,我不敢再靠近骡子。只好又去集体出工。</p><p class="ql-block"> 初秋时节,田里露水大,早晨铲包包菜卖给蔬菜门市部,队长说分量重。曾队长又派我去铲包包菜。大人们边铲菜边说着下流段子,嘻嘻哈哈乐此不厌;我们半大不大的人,负责把大人铲下来的包菜装进背篓,从地里背到马路上装车。十几岁的我,一个上午背下来,右肩膀常常被背篓上的绳子勒得肩膀一道深深的红红的印记。不仅如此,背包包菜的过程中,菜里的水从背篓底下流出,顺势流到裤子屁股后面,再流进鞋里。每天中午收工回家吃午饭,母亲看见我狼狈的样子,边唉声叹气边催促我把湿裤子和鞋子换下来。</p><p class="ql-block"> 初高中四年寒暑假,另加备考一年,零零散散加起来,农村活儿基本都做过了。</p><p class="ql-block"> 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帮”之后,深受迫害的邓小平第三次复出。他老人家主动请缨先开展工作,先在中央层面召开会议,后邀请有关学术界的权威专家、学者商讨决定——恢复高考。</p><p class="ql-block">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以邓小平主席为首的中央又做出,拨乱反正、不为成分论等系列重大决策。</p><p class="ql-block"> 喜讯传来,举国上下一片欢腾,普天同庆。全国各地的人民群众,激动不已、振臂高呼、奔走相告、相拥而泣……</p><p class="ql-block"> 恢复高考,不仅是国家的转折、时代的转折、更是我与母亲以及我们全家的人生转折。</p><p class="ql-block"> 我喜极而泣,这是我内心深处积聚多年的情感爆发。是我这个农民娃能与城市居民的子女,能与贫下中农的子弟,能与各层领导的孩子公平参加高考的幸福与感动的情感交汇。</p><p class="ql-block"> 高耸挺拔的乌兰山,回响着欢呼的声浪;奔腾咆哮的黄河,倾吐着无限的愤懑;喜极而泣的泪水,流淌着我无尽的委屈和渴望……</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八年,高中毕业,高考落榜。我抓紧时间调整心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白天劳动,夜间耕读。</p><p class="ql-block"> 一九七九年,我参加全国统一高考终于如愿以偿;紧接着我母亲也平反昭雪,重返讲台。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说我们家双喜临门!</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有利有弊。任何事物都是一把双刃剑。有人不理解甚至诋毁谩骂,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母亲反复教育我们:“即使全世界的人都骂邓小平,咱们全家要永远铭记他老人家的恩情”!</p><p class="ql-block"> 是啊!母亲说得对。我从一个农民娃成长为一个独立自强的女人。除了要感恩邓老爷子,还要感谢曾经那个激发我学习内驱力的回民队长——高强!</p><p class="ql-block"> 尘封的往事,儿时的泪水。时隔近五十年,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景下,只要看见跟农村有关系的人和事,曾经的往事,一幕幕一桩桩便浮现在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