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儿

海韵

　　小花儿是一只小土狗的名字，因为身上有着黑白相间的毛色，所以叫它小花儿，提起它也就勾起了我一段童年的回忆。

记得自己六七岁的年纪，学校放暑假我随奶奶回了江南农村老家。

老家处在一片不太高的山坡上，村口有一棵老樟树，它高耸的躯干在远远几里外的路上都可以望得见。

　　老樟树是孩童们玩耍的聚集地，每天从家里跑出来的孩子们，都会聚集在这棵大树下攀爬、游戏和疯癫。

紧挨老樟树下住着我没出五服的三爷一家，说是三爷，年龄还没我父亲大，只是因为他辈分和我爷爷一辈又排行三，所以我们就尊称他三爷。

这一天三爷家母狗下了一窝狗仔儿，一共四五只，鲜活的小生命，个个毛茸茸的，十分可爱。我们一群小孩子就围着观看，久久不肯离去。

三爷驱走了其他孩子，独独留下我（他知道我是城里来的），问我喜不喜欢小狗，我说喜欢极了。他就让我挑一只，说是送给我了，我欣喜若狂，选了一只黑白花色的小狗儿。

　　之后我就兴高采烈地抱着小花儿（路上我给它取了名字）回到了家里，趴在地上和它戏耍。

奶奶看见了奔过来：

“谁叫你把小狗抱回来的？”

“三爷爷送给我的。”

“你和它玩，那么脏，还怎么上床？”

“我不怕脏，我要和小狗玩嘛！”

“你要小狗，那你就和它一起睡柴房！”

奶奶嘟囔着娃儿莫养狗呀，养狗穷一生呀，我是任凭她指责，固执地不让扔掉小花儿。

傍晚，我抱着小花儿躲在柴房里，家人也就不来找我。

　　夜深了，我睡着了。

清晨，我被一阵阵小狗的吠声吵醒（小狗离开母狗头几夜是要吠叫的），才发现自己躺在屋里的床上。

蓦然起身，就往柴房跑，却看见早早起来的小花儿在院里溜达。

我赶紧过去抱起它，心里才有了踏实。

奶奶不再教训我，只是不允许狗狗吃粮食，让喂红薯和青菜（因为困难时期，家里人都吃不饱）。我便盛了饭，趁家人不注意，偷偷倒给小花儿吃。

奶奶见我多次盛饭，起了疑心，就来查了狗盆。于是我又挨一顿骂，之后就严格管控我饭量，我也只好自己饿着，也要偷偷喂了小花儿。

后来，几里外的外婆来接我去她家小住，我便和小花儿有了短暂分离。待到我回来时，离村庄还有几百米遥远的时候，我却望见朝思暮想的小花儿，隔着宽阔的田野，飞快地向我奔来。

　　几周没见，狗儿长大了不少，只见它疯一般扑到我身上，又抓又拍，尾巴剧烈地摇摆，张开嘴巴朝我脸上身上一阵狂舔。

我兴奋地领着它回到村头，邻家妇女却指着狗儿对我笑：

“你看那狗儿舔着你，它可是刚刚吃了梅邬的便便呢！”

梅邬是我们邻居家刚添的孙儿，也就几个月大，据说是那个婴儿的便便刚刚才让小花儿就地舔了个干干净净。

“黄花儿（方言婴儿）屎不臭，我才不怕！”我硬是挺着脖子领着小花儿回了家里。

　　就这样，一个暑假我都和小花儿亲密无间地在一起，小花儿也成了我的形影不离。

记得一次我感冒发烧躺在床上，小花儿就哪儿都不去，一直陪着我。它似乎很懂事，时而围着床转悠，时而趴上床头冲我摇着尾巴，给了我许多温暖的瞬间。

返校时间到了，要坐火车回父母身边去了，那时候铁路上是不允许旅客携带狗狗的，我只好无奈地把小花儿托付给大伯。

“大伯，你帮我养着小花儿，再放假我就来陪它。”

“好的，平儿你放心回去吧。”

有了大伯的满口答应，我才依依不舍地与小花儿作别。

老家火车站是个没有围栏的四等小站，记得火车开了，那只小花儿在站台上朝着火车追逐，仿佛不舍它的主人离去。

　　回到城里，我学会了给大伯写信，每每父亲给老家去信，都会附上我的小纸片，问候伯伯和伯母，更主要是探问小狗的消息，我渴望知道小花儿的状况。

再后来的一次信中，大伯说小花儿死了，说是小狗不小心掉进池塘里淹死了。为此我哭了，此后几天都很难过，日子久了才慢慢淡忘。

书一年比一年读的多，自己也一年一年长大，老家也多年没回去了，说起老家的人和事，心里也蛮想念的。

那年大伯母带着我堂姐来城里看奶奶，我就问起小花儿的故事，大伯母倒是没瞒我，她道出了实情。

“你说你那只小狗呀，后来长得好大了。”

“大伯说是淹死了，可狗儿都会游泳，它咋就淹死了呢？”我说出了多年的疑惑。

“唉，确实是淹死了。那时家里穷，人都没吃的，孩子们都饿的不成样。狗大了养不起了，你大伯无奈就让人坠了塘（麻袋里坠石块来淹杀狗儿），那天孩子们吃到了狗肉，我就是找不到你大伯。”

　　“后来发现他躲在顶楼阁楼里抽闷烟，因为那只狗一天都是跟着他的，他说他很不舍得杀那只狗，他心里觉得对不起平儿，那只狗的肉他连汤都没喝一口。”

听到伯母讲述，我心里还是对大伯充满怨气，之后再没去信问候他，就这样埋怨了大伯好久。

后来自己也长大了，每每想到这个故事，眼前就浮现出一个善良的老农，穷苦地靠种地养育着我那六个堂兄弟姐妹，在饥饿的年代苦苦挣扎。我深知道大伯是个好人，他也是无奈，心情这才慢慢释然。

小花儿的可爱，小狗的通人性，给我的童年增添了许多温暖，我会一直记得它念起它。

海平 北部湾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