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人生崎岖复杂的漫长经历中，谁不曾有过款款深情的依恋、脉脉温情的热恋、重重晚情的眷恋呢？恋，仿佛人们丰富感情世界里一个难解的结，矫健的青春之树上一粒鼓胀的芽，匆促的生命羁旅中一个难以走出去的奇异的圆……</p> <p class="ql-block">我是1968年10月参加教育工作的。记得那天中午从收获金秋的田野上收工回来，尚未来得及洗去一身的疲惫与尘埃，便被人叫到了大队部。老支书慈祥的目光里透出几分庄重：学校缺个老师，支委会研究决定让你去……那时我才满17岁，不懂得什么叫抉择，什么叫人生紧要处关键的两三步，甚至不懂得什么叫个人意志与追求。但我懂得服从，也感到了信任……</p> <p class="ql-block">一晃20年过去。自以为懂得了不少，便犹犹豫豫离开了那方用汗水和着粉尘铸就的讲台，离开了那块曾描绘出自己、孩子与未来许多美景的黑板，离开了那些一道从事太阳底下最辉煌事业的、曾经是我师长或学生的同事们。我很依恋，但我不能说出来。只好把盛满矛盾的游移目光，久久洒向春雨中泛着青绿、润湿而迷蒙的校园。</p><p class="ql-block">而后无论走到哪里，闲暇时脚步总是情牵梦绕一般，把我引向一片开着许多璀璨小花、长着许多青葱小树的校园，就像孩子不能自已走向游乐场，青年情不自禁奔向约会地，老人鬼使神差踱向一座故居的遗址……</p> <p class="ql-block">要是赶上有学生上课，一阵琅琅的读书声春雨般潜入脑际，整个身心就成了一篷劲风撩痒的红帆，饱满而奔放；一面木槌擂动的战鼓，抖擞而洪亮；一匹振鬃奋蹄的烈马，高亢而昂扬。于是我就想：最初的、也可能是最美好的东西——或叫情愫，或叫怀感，仍蛰伏在我的思绪中、血液里，一遇时机便蠢蠢欲动——仿佛那结在痒，那芽在拱，那圆在一圈一圈的收拢。但我还是不能放纵自己的这种情感：难道自己善意的急躁与孩子的天真无邪摩擦出来的火花还少吗？难道在一摞摞作业中跋涉、在一次次会考中奔波的辛劳与压力，竟如蚕蜕般脱得一干二净了吗？</p> <p class="ql-block">踌躇间，月走星奔，四季轮回，又是蹉跎十几年。当人生的秋天与季节的秋天偶然而又必然的叠合在一起的时候，我如一枚金黄的叶子，在朔风的簇拥下漫步于整洁的芳庭。重新归队，有种逃兵般的空虚与愧疚，有种孩子扑入母亲怀抱般的充实与激动。校园的喧声，涨了潮似的一浪高过一浪，这么亲切，又那么茫远……</p> <p class="ql-block">年轻校长语重心长的话语，犹如杜鹃啼血：其实，教师是一种既踏实又浪漫的职业，不图点什么不行，那就失去了目标；想拿到点什么更不行，因为没有什么属于我们自己——这就叫奉献，这就是教师。</p> <p class="ql-block">我还想到了升旗仪式上、国歌声中翘首仰望的神圣与尊严，想到了孩子们嗷嗷待哺的燕子般的祈盼与凝望，想到了教师节芬芳的鲜花、微笑与祝福，想到了课间操展示出的蓬勃活力、躁动与希望……</p> <p class="ql-block">就在这一瞬，我蓦然醒悟，自己还深深的恋着学生，恋着教育——不仅仅因为熟悉，因为为之奋斗过，因为心灵曾经在这里驻足——和孩子在一起，即使是金秋老人，也会感到震颤、振奋，感动、冲动——俨然又回到了质朴烂漫的孩提时代，回到了纵羽欲飞的青年行列中，回到了时代与未来崭新的起跑线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