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峥嵘岁月

江楠

老伴儿闫思慧，1968年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到3065部队军农三连接受“再教育”。虽然是部队农场，是全军事化管理，但除了连队干部是现役军人，接受再教育的大学生就是不戴领章帽徽的战士。除了军训，每天扛包、锄地、在摄氏零下四十度打场，那时闫思慧一个文弱书生，不到120斤的体重，装卸车能扛起200斤一袋的水泥或粮食，从未叫苦叫累。“再教育”完毕再分配被批准入伍，到陆军200团重炮连指挥排任排长。连队组织到乌苏里江边齐腰深的水中去割马草，因身先士卒，被团部通令嘉奖，并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72年调到陆军23军政治部宣传处任干事，1975年转业到河南日报社工作至退休。 闫思慧学生时代就喜欢写诗，初中二年级还获得学校诗歌赛的一等奖，以致后来在大学、部队及报社的工作岗位都时常以诗词歌赋直抒胸臆。我看到的闫老师写的诗词有200多首，部分诗词是他守卫珍宝岛那段峥嵘岁月的真实记录，虽然这些作品带有强烈的时代印记，但作品里流淌的那份纯真和炽热的情感，依然令人感动！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两日郑州春雨潇潇，我翻出五十多年前闫排长的戎装照和写有诗词的笔记本，选出几首与军农三连和重炮连有关的诗词，与照片穿插编进美篇文章，以对闫排长军旅生涯的回忆，点亮我思念的心灯，祭奠缅怀我最敬爱的闫老师……🙏🙏🙏 　　大学毕业后，到黑龙江嫩江双山3065部队农场报到。军农三连是由京、津、沪、宁等市的12所高校毕业生150多人组成的，通过劳动锻炼接受“再教育”，大学毕业生实际就是不戴领章帽徽的战士。 《我爱我的军农连》闫思慧在巍峨的兴安岭下，在苍茫的嫩江岸边，茫茫雪野，皑皑群山，一杆子人马浩浩荡荡，我的连队把家安。这就是我的连队啊，比青松翠，比磐石坚，毛泽东思想红旗迎风飞舞，坚定的捍卫着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爱我的连队啊，爱她稳重老练的连长，语重心长的指导员。司务长兢兢业业，通讯员腼腼腆腆。谢谢我的连长教我唱好，“我是一个兵”，谢谢我的指导员教我读懂“老三篇”。谢谢每一个解放军同志和我一起背诵“新三段”。谢谢工农兵的再教育，教我怎样当好人民的勤务员。我爱我的连队啊，爱他的颂扬会：高亢的歌声似风声，欢乐的鼓点像雨点。支支歌都唱战士对毛主席的爱！声声鼓都敲打着战士的心弦。我爱我的连队啊，爱她的革命大批判，高举的铁拳愤怒的呼喊撕裂着帝修反豺狼的心肝。我爱我的连队啊，我们那个女兵排恰似一束迎春花，漫漫风雪里，开的多烂漫。我们那些小伙子，寄豪情抒壮志，怀揣五洲风云，心连黑水白山。今天站在队伍面前，如果战友允许，我要改正自己的过错，控诉旧学校那罪恶的深渊。在阶级斗争的暴风雨中，工农兵是傲然挺立的大树，我是一棵偏倒的小草，畏惧风刀浪剑。在火热的建设事业中，工农兵在建造共产主义大厦，我却在整修个人主义的小家园。在人生遥远的征途中，工农兵驾驶着革命战舰，我却扬着自己的风帆。在青春的春汛中，工农兵掀动滚滚大潮，我却在平静的小湖上荡漾着微小的波澜。我恨修正主义教育路线，使一个贫农的儿子忘记了父兄苦难一串串。使一个烈士的子弟忘记了五星红旗上血斑斑。毒害了一个又一个，革命青年。“劳动镀金”、“读书当官”，一发又一发糖衣炮弹。请战友和我一起高喊，“彻底批判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兴安岭啊峰连峰，峰峰应我战士唤。嫩江水呀冰接冰，冰冰照我战士颜。战士声声唤革命，革命之声天下传。战士容貌风雪洗，洗尽污垢换新颜。雄关漫道真如铁，召我战士从头越。红日东升骄似火，一杆红旗向日边。北国风光啊，战士让你更壮丽，江山多娇啊，战士使你更娇艳！啊——在巍峨的兴安岭下，在苍茫的嫩江岸边，茫茫雪野，皑皑群山，融冰雪化严寒遍地洒下革命种，战士耕种忠字田。永远跟着毛主席走，迎来春色遍人间！ 1969.3 与军农三连战友合影，右一为闫思慧。 《让我握握你的手》——欢迎毛主席接见回来的解放军代表闫思慧从北京回来的战友，让我握握你的手！你的手毛主席握过啊，让暖意也在我周身流！我多么想念毛主席呀啊，像葵花日日向阳开，像群星夜夜朝北斗！从北京回来的战友，让我握握你的手！把毛主席的教导告诉我，时时刻刻记心头。我听他老人家的话，穿风踏浪脚不歪，革命路上大步走！ 1969.2 　　军农三连劳动锻炼结束，闫思慧被批准入伍，到陆军23军200团重炮连指挥排任排长。 1970年在珍宝岛290高地留影。 　　看到半世纪前闫排长守卫珍宝岛和在部队机关的戎装照，我再次忆起2019年随他参加重炮连参战珍宝岛自卫反击战五十周年聚会时的情景：重返珍宝岛的一排长白石亮、二排长隋俊武、指挥排长闫思慧每每回忆起守卫珍宝岛的峥嵘岁月都兴致勃勃、如数家珍。 战友们还依稀记得当年闫排长在135.0高地朗诵他写的《渔家傲•贺珍宝岛反击战胜利》、《珍宝岛巡礼》等诗词，鼓舞士气的情景…… 专程从加拿大赶回来参加聚会的魏艾兵战友，回忆起当年重炮连广为流传的“精神会餐”的故事：那时部队驻守珍宝岛135.0高地，因物资匮乏，连队的伙食不太好。连队开饭时，闫排长经常给大家生动地描述一些非常好吃的食物，还真起到了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作用，战友们风趣的称作是“精神会餐”。大家听完闫排长的描述哈哈一笑，吃的再差也甘之若饴。 洪浙宁战友则忆起当年守岛时，闫排长经常会拿出一个时政热点，诱发全排学习讨论。他善于引导战友们从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提出各种问题，鼓动全排战友与他辩论。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站在少数派一方，甚至一个人“舌战全排”，激发战友们为了辩论时有理有据，到处翻阅报刊和书本，愣是把排里的学习氛围搞得很浓厚。洪浙宁战友记得当时排里有个叫周国相的战友，头脑灵活，能说会道，常常是闫排长的辩论对手，他俩辩论时引经据典、唇枪舌剑、话锋犀利、风趣幽默，常常争论的不分高下。洪浙宁战友说，听他俩辩论不仅是一种享受，并能从中受到启发，学到不少知识……听到战友们对往事的回忆，当年的闫排长在我心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下面是闫排长1969年3月用《渔家傲》词牌写的“贺珍宝岛反击战胜利”。 《渔家傲•贺珍宝岛反击战胜利》 闫思慧珍宝岛上冲锋号，吹遍江山传捷报，人民起舞战士笑。齐踊跃，凯歌为我迎春到。纸虎张牙又舞爪，又打枪来又放炮，算盘拨的不太妙。哪料到，白旗裹尸去哭孝。 1969.3.3 《珍宝岛巡礼》 闫思慧飞云霞似锦，万里夕照；穿十里江雾，水浪滔滔，我来珍宝岛！理一理领章，整一整军帽，拭去枪柄上的水汽，再紧一紧背包。向珍宝岛敬礼——战士来报道！浪拍岛崖，沫花喧嚣，白杨参天，灌柳夹道。大树荫下立帐篷，绿草坪上架刺刀。胜利的珍宝岛啊，妳多骄傲！连长引我巡江岛，边走边聊意气豪，怀念战友眼圈儿湿，纵谈胜利冲天笑！连长抓把泥土，摊开让我瞧：几块锈蚀的弹片，一根殷血的布条……连长指我看对岸，阴森森枪口排枪口，密麻麻碉堡连碉堡……连长要我看身后，山岗被炮弹削平，大树被战火烧焦……对此见此，仇填胸，怒火烧！听连长发话响铮铮：“这仇、这恨，埋在咱岛上，埋在咱心里，千秋万代忘不掉！”“他们的装甲车在这里炸毁，新式乌龟壳在那里翻掉，来搬运侵略者的尸首，他们打着白旗，喏，从那条小道儿上岛！”吐口唾沫，连长笑笑：“哼！打枪放炮，张牙舞爪，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小命也送掉！”在这里驻步吧，轻轻的脱下军帽，战友年轻的身躯，在这里仆倒。这里，青松迎红日，花丛留晚照，馨香袭袭吹不断，日夜把英魂绕。你听，电闪雷鸣，是孙征民进行地雷引爆！风吼浪啸，是轰鸣着杨林的火炮！你看，霏霏雾中，陈绍光在捧读《毛泽东选集》，朦朦月下，王庆容在赶写《参战报告》！归帆挂新月，渔歌唤山晓，红旗红霞红似火，春风春花春意闹，青山之巅，绿水之滨，于庆阳放声吟诵：“鲜血染就光辉道，换得江山分外娇！”站在珍宝岛，胸怀格外阔：容得下，长空走雷霆，大地起狂飙！站在珍宝岛，眼界格外高：看得见，铁窗烈火锁“奴隶”，工人儿女对屠刀！站在珍宝岛，情满怀，思如织，心如潮！恨不得，化大鹏，张大羽，挟雷电，冲九霄。荡尽云霾托红日，普天之下朗朗照。来吧，朋友，请来珍宝岛！扼紧祖国的脉博，谛听时代的心跳！来吧，朋友，请来珍宝岛！受战争的洗礼，学毛主席的教导！来吧，朋友，请来珍宝岛！听烈士轻声问道：“有一天，四海之内红灯照，哪一盏，是你青春的火光点燃？有一天，五洲之上红旗飘，哪一面，织进你生命的丝绦？”来吧，朋友，请来好好儿思忖，怎样禀告，你青春的火光，照你怎样一条人生道，你生命的史册，怎生书写怎生描？来吧，朋友，请来珍宝岛！面对这巍巍青山，滚滚江涛，放声回答，响彻云霄！我爱珍宝岛！用青春和生命，装扮他风光无限好！我爱珍宝岛！用无限的忠诚，为她站岗放哨！ 1970.5 于珍宝岛上 　　1970年和二排长隋俊武（右）在珍宝岛290高地留影。这俩排长的缘分很深，他俩即是同学又是山东威海老乡。隋俊武就读的是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后和闫思慧同在3065部队接受再教育，又一同入伍到重炮连任排长。战士们亲切的称呼他俩“大学生排长”。 和战友在珍宝岛290高地合影留念。前排右一为指挥排长闫思慧，右二为一排长白石亮，后排右一为二排长隋俊武。 《下哨归来书寄友人》闫思慧枪刺影斜玉树枝，心高逐得流星驰。谢君问我身何处，只看清辉上雪时。 1971年3月，时在重炮连 闫思慧（中）和战友在珍宝岛290高地留影。 闫思慧（前排右一）和战友们在珍宝岛290高地合影留念。 闫思慧（后排左二）和战友们在照相馆合影留念。 《故地》闫思慧还是春风吹春雨，江郎又逢此时来。惊起哨上野雾飞，种得棚前芍药开。眼底漫卷千年事，心中炸开一声雷。风拂雨沐人益壮，自兹向前头不回。 1972年5月因公重返珍宝岛 1972年调任23军宣传处干事，在部队院里留影。 闫思慧（右）和宣传处战友合影。 闫思慧（左三）和宣传处战友合影。 《战友之歌》闫思慧 小序：大学毕业，我跨入了人民解放军的行列，在重炮连指挥排任排长。从一些事情上，了解了指导员、连长、副连长这几位战友。《信札》我们25位同学，分配在祖国东北西南。对于我，写信读信，是在享受一种情感。北国三月冬寒，南方信中春意盎然——“春风又绿江南岸”，“春来江水绿如兰”。山中哨所边远，北京来信，笑语喧喧，欢乐喧腾东风市场，歌声泛起北海游船。在连里，信和我一样多的是指导员。有时都发自江苏无锡，有时邮戳都盖着四川万县。一样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样地急急拔笔写回函。一次全连大批判会上，指导员念了他的信件：复员的五班长说，虎头山上，水稻飘香，正喜开镰。银须的爷爷，笑呵呵的吃着白米饭。转业的司务长说，伏牛山下，一条新铁路，曲折蜿蜒。白发的妈妈，搭眼看火车，说是“呦，像龙一样，六十多岁头回见！”——祖国形势一派大好，驳倒了反动派的无耻谰言！一次支委会上，指导员又拿出了信件，阿南要我们谈谈学《实践论》的体会，他那里正搞苹果南移的实验。陈斌这个车间主任来“将军”咧，他说“全国学解放军”，要我们介绍继续革命的经验！在这边这寒冷的哨所，这信使我血热衷肠，登高望远。祖国北方的麦田里，正牵进一股清泉。祖国南方的果园里，多开了红花一片。遍布南北的批修战场上，爆炸了一发威力强大的炮弹！回头看连队这个熔炉里，指导员正奋力挥臂，投进一块又一块炼钢的焦炭！指导员，我的战友，你写的是怎样的信札啊，你享受的是怎样的情感！ 《自传》说起来，许多事儿做过后，总感到愧憾，譬如写那份难为情的自传，就是最不该做的一件。虽然童年时在海边扬过帆，——但并不知海有多深多浅；虽然少年时登过泰山看日出，——但并不知天有多高多远；虽然“大串连”中举过红旗造过反，——但那怎能往自己的功劳簿上填？指导员说，连长也有一部“自传”，并要我借来看看。——原来是我们的连史，随历任连长往下传。开始写的是一九三三年，连队的前身游击二分队，吞糠团，吃野菜，战斗在赣南。借着林间明月光，分队长写下战史一篇篇。以后是风雪大别山，红旗不倒战犹酣。连长倒下排长写，接笔之时墨未干。最后一个班长牺牲后，写传的是代理连长通讯员！南北转战几十年，风吹雨淋纸半残。逐鹿中原，溅过黄河浪；鏖战晋冀，熏过太行烟……最后一页自字迹新，力透纸背记豪言：粉碎骗子的斗争，是光明与黑暗的决战。踏着先辈的脚印走，干部的岗位永远在前。连长，我的战友，请帮我学会写这样的“自传”。和着泪水，读完这每一段，每一篇，怀着深情，再续上一行字，一个标点。这革命诗章的意境，深过大海高过天。这阶级英雄谱的生命，将流芳百世传万年！ 《影集》我的一本影集，珍贵地带在身边。翻捡那些照片，每每把时光流连。妈妈总是那样慈祥和善，妹妹笑的像花儿一样好看，弟弟是个小调皮，照“全家福”也扮鬼脸。最有趣的是回顾童年，每幅都题字缀在旁边。“冬泳，摄于海滩月下”。游园，摄于柳荫花前”。“辅导员给佩戴红领巾——摄于风光旖旎的趵突泉。副连长也有一本影集，出于对战友的关切，我去借看。想会会副连长的亲人，想了解他有怎样的童年。打开影集，我怔住了，是雷锋同志，神采奕奕，春光满面。“向雷锋同志学习”七个字，金亮亮，光闪闪。以后的每幅照片，也都有小字儿缀在旁边。一张，雷锋搀大娘出站，写着“为人民服务就生命无限”。一张，雷锋为战友补衣，写着“对同志像春天般温暖”。一张，雷锋在读毛主席的书，写着“粮食、武器、方向盘”。童年的雷锋没有留过影，影集里贴着两张画片，河水映着他的形象：垢汗的头，褴楼的衣衫，残阳投下他的影子，影子长长，像长长的苦难！旁边也提一行字：“忘记就意味着背叛”！副连长也很爱影集，他说爱看这些照片，如见亲人心相连。副连长也爱对着影集出神，他说看祖国英雄辈出，就像看母亲欣慰的笑颜。副连长，我的好战友，谢你赠我影集做纪念。从此，我日日翻看夜夜思，每一次，都帮我走上新的起点。 197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