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知青往事之一 李家沟的春夏秋冬

静好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高中毕业后,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股巨大洪流的裹挟下,我们来到了陇西县宝凤公社仙家门大队李家沟生产队,开始了全新的农村生活。</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说“裹挟”,是因为大家都没得选择,只此一条路。但当时思想单纯的我们,对于农村的生活缺乏锻炼和了解,对即将开始的农村生活充满了好奇与憧憬,我们带着几分豪情,几分忐忑,加入到洪流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4年4月10日,在陇西冶金设备制造厂“知青办”门前,我们每人领取了一顶草帽,一把铁锹,带着各自简单的行李,分乘几辆大卡车,一路向西南,来到了宝凤公社所在地——冯家门,公社为我们举行了简短的欢迎仪式,卡车又载着我们继续向西南,我们几十个青年,被分到了党家门、张家门、陶家门和李家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汽车把最后一拨下车的我们丢在李家沟后,调转车头,颠簸在崎岖不平的河沟绝尘而去的时候,我们终于意识到,我们从此属于这里了——陇西县宝凤公社仙家门大队李家沟生产队,我们将要开启下乡生活的地方。</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1973年的年末,机修厂子弟于桂琴、许娣、田桂兰、田桂英四位女生已经先于我们到了李家沟,这次我们同来的有我和胡晓玲两位女生,段雪、翟建明、邱刚、贺业营、王平、宫兵兵六位男生,共12名知青组成了李家沟青年点。</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下乡的第一顿饭</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到李家沟的第一顿饭是浆水面,彼时我虽然已到陇西半年多,浆水面却还没有吃过。老乡的手擀面大家都喜欢吃,但一小盆带着很多菜的浆水端上来,却让我犹豫着吃还是不吃呢?那浆水初闻感觉是一股浓浓的发酵味道,有点像是泔水的味道,里面的菜暗沉枯黄,丝毫引不起食欲。就在这时,许娣凑到了我身边,低声告诉我“快盛饭呀,今天的浆水是用油和葱花炝了的!”我理解她的意思:这已经非常好了!最后当然是吃了,勉强吃了,因为不吃肚子饿。殊不知,李家沟的社员们天天能有一碗这样的浆水面吃,已经是许多年以后的事儿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当天晚上,在孙队长的家里为我们开了一个欢迎小会,孙书记、杨队长和会计保管都来了,欢迎我们成为李家沟生产队社员,我们有了新身份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地图里的机修厂、张家门、陶家门、李家沟都是我为了方便阅读加上去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宝凤公社属甘肃定西,是一个以“苦甲天下”著称的贫瘠之地,干旱少雨是其显著特征。不过李家沟所在的那条沟里倒是没缺过水,社员们吃用的水,都取自河沟,在涓涓细流中挑一股大一点的溪流往深了挖,就会形成一个小水池,水质清澈透亮,四季如是。如果这个水池断流了,也不怕哦,换个地方再挖一个小水池便是了。但是这水和我们饮用的自来水有明显不同,那就是水质硬,涨肚子!有意思的是公社的一个医生(忘记了他姓什么,但记得他是个瘦高个),他总是会及时的出现,给我们带来些酵母片之类的药片,那些药片也往往会给我们青春勃发的身体,带来立竿见影的效果。等我们适应了环境后,那个医生便再也没有露面了,仿佛他就是专门为了治疗我们的肠胃不适而出现的。从我们知青点的厨房挑着水桶,沿着河沟上溯到小水池,用马勺(当地的语言,一种金属质的带把的大勺子)慢慢舀起水来倒进桶里,再挑回到厨房,一天两担,做饭的水就差不多够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家沟距离机修厂约15公里,是一个只有29户人家的小村庄,坐落在山沟里靠东的小山坡上,有几户人家在沟底,其余的人家都在高高低低的半坡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家沟虽然以“李”冠名,但姓李人家却并不多,孙、崔、杨等其他姓氏也有很多。当时的生产队长一个姓孙,一个姓杨,孙队长还有个哥哥,是大队支部的副书记。生产队的会计姓李,是个初中毕业的回乡青年,个子不高,瘦瘦弱弱的,一张白净的脸,比我们这些知青更像个知青。保管员名七娃,一个大龄男青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时,早我们半年下乡的四个女生,就住在沟底的两间房子里。房子坐北朝南,一溜三间,她们两人一间,最东面的一间房就成了知青的厨房。我们后来的八个人,则分散居住在老乡的家里,我和晓玲住在杨队长家里,一间不大的西屋,靠着木板窗户的地方,是一铺泥抹的小炕。</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几个老乡帮忙,把我俩的行李搬到了杨队长家,我们也见到了杨队长一家人:杨队长中等个子,身材敦实,一张红润的脸膛;杨队长婆娘,我们称她为杨姨,一个一眼望去就十分精明又透着些狡黠的女人;杨队长的五个女儿金花、银花、巧花……一只看家护院的大黄狗,见小院里来了许多人,便站在屋檐下吠叫起来。杨姨朝着狗一声大喝,又朝我们道:别怕,它不咬人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俩就这样在小屋里安顿下来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下子换了环境,又打开行李,收拾了一下小屋,晚上睡下,自然免不了叽叽喳喳的闲聊,直到眼皮打架,才沉沉睡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第二天一睁眼,已是日头高照,我俩端上脸盆毛巾等洗漱用品,走到坡下厨房,舀了热水,到厨房后面的一片空地上刷牙洗脸,几个半大的孩子们,像瞧着稀罕物般的瞧着我们,脸上满堆满了好奇。我俩呢,从那以后,刷牙洗脸的习惯日见松懈,累过头了不洗脸的时候也是有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回到厨房,队长婆娘孙姨正在厨房里擀面条,我问孙姨其他人都去哪了,孙姨说他们已经吃过干粮上工了,这时才知道,我俩不知不觉中已经睡了个大懒觉,起码晚了三个钟头才起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顺便介绍一下当地的一些约定的习俗:从春到秋,昼长夜短,社员们是要出三次工的,清晨天色微明,先去地里干一阵活再回村里吃早饭,俗称“干粮时候”;上午收工后回村吃午饭,叫“饭时候”……冬天天短,顺时而为,就成了每天出工两次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俩只自由了半天,吃过午饭后,孙队长来到青年点向我们宣布了每天何时出工,队长会在村里半山腰最宽的那条路上来回的吆喝。我们厨房后面那颗大核桃树上是挂了一截角铁的,但很少听到敲击声,更多时候还是听队长的坚定有力的吆喝声“干活计了!”,社员们便陆续涌来,听着队长安排活计,走向田间。</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五一,带队干部和队里协商,我们集体放假两天回家。</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虽然是由知青点第一次回家,但先于我们下乡的四个女生对回家已是轻车熟路了。我们相跟着沿着沟里下行,过了党家门就拐到山上的小路,走过崎岖不平的一段山路,越过锁峪河河沟,机修厂的厂区和家属区一下子就扑到眼前,我们到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回到家里对着镜子,我看到鼻头已经爆皮,有点像麻麻的土豆皮,皮肤也更黑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是我对家里却有了不同的感觉,虽然还是那三间平房,在我脑海里却翻了个:家里的墙好白,家里的房子好大,家里的饭好香!</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温柔可亲的春天</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每天天蒙蒙亮,队长仿佛上了发条一样准时的吆喝声撕破小村的宁静,社员们陆陆续续走出各家的小屋,跟随着队长或上山或下沟。在我的记忆里,四月的农村,苦活累活好像并不多,女生每天都跟着村里的婆娘(已婚妇女)们或去麦田里除草,或去队里的保管室,用背篓装上已经分切好的洋芋块去田里种洋芋。我们跟着她们学会了识别麦苗和稗草,学会了把洋芋种子丢进挖好的小坑里,用土覆盖后还要再踏上一脚。</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留作种子的洋芋,已经长了好多芽</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锄地或是锄草都是站立或蹲着,和一块干活的社员们有很大不同。队上的婆娘们多是跪着干活的,有些上了年纪的阿姨们常常穿着黑色的半长棉马甲(她们叫做裹套子),跪着锄草,在田垄间缓缓的前行着。有一次我看到一个阿姨的身后出现的一块湿地,像是被浇了水一样,再观察,原来她们多是小脚,在山上方便不容易,才用了这种办法方便的。我们几个女知青方便时,都是要结伴多跑点路,找个能避人的地方。这也被社员们拿来戏谑,说女青年(社员们把我们通通称为青年)怕摔下山去,要相互扶着点呢。其实,队上的年轻媳妇们也都是要跑远了避开人方便的,拿了我们开涮,不过是苦中寻乐罢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我看来,这些活并不很重很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甚至要感觉岁月静美了,每天呼吸着山里清新的空气,眼前炊烟袅袅,远望山峦层叠,杜鹃鸟不时低低的掠过,留下一串“布谷布谷”的清脆鸣唱。</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下乡的时间真好,阳历四月。要是放在农忙时节,肯定没有这段相对轻松的时间,让我们可以温和的过度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初露锋芒的夏季</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过了芒种,冬麦的收割季渐渐临近,上工的气氛也起了微妙的变化,队长时不时的拿话敲打我们:要下苦了!这是提醒我们做好思想准备呢。老乡们已经开始做着各种筹备:拿出最后的一点麦子,磨一点白面,以便应对麦收的劳累,还要再用“和田”磨点炒面,主要是用来当干粮,方便携带。家家户户都开始磨起了镰刀,只待麦穗变黄,便可开镰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的镰刀是父亲1964年在陇西社教时买的,刀刃是活动的,磨刀时可以卸下来,磨好了非常锋利。杨队长磨镰刀时,把我和玲的镰刀也捎带着磨好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网上看到了和我同款的镰刀</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开镰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天色尚在朦胧中,队长站在村子的半腰里大吼:干活计啦!人们从各家门里涌出来,一个个都带着大大的草帽,手持镰刀,男人背着背架,女人背着背篓,并没带干粮和水罐等物,因为这只是早起的一个小功课——趁着清晨的凉快劲,干个把钟头的活,才要回村吃早饭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夏收这个最忙碌最劳累的时节,终于拉开了大幕,队长的话风也变得简短又凌厉,不论知青还是社员,都是按垅分配,简单清晰,没有多余的话。望着长长的麦田,吸一口气,开镰割麦子!上中学和高中时,每个学年都会有半个月的学农时间,为现在割麦子打下了基础。伸出左手搂住麦子,右手持镰刀贴着地面割下去,割上三、四镰刀,左手的麦子已经快搂不住了,用镰刀勾住一端和左手配合,将一大束麦子放在身后。等割到了地头,再回身取一束麦子在麦穗一端打个结,抱一捆的麦子放上去再打一个结,一捆麦子就捆好了,老乡们管它叫“个子”。</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捆“麦个子”</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麦收时节,越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越是要抓紧收割。老天爷并不承诺每天都是晴朗的好日子。干了没多一会儿,衣服就被汗水浸透,嗓子也跟着冒烟了,想喝口水吧,水壶还在地头上放着,多数时候就懒得去拿了。上午和下午的出工,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队长一声“缓了”,知青们便如泄了气的气球般瘫倒下来。社员们却舍不得休息,他们要利用这简短的宝贵时间,去田边地角寻找能喂家畜家禽的野菜,或是能用来添炕的野柴干草……</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用来背田的背架</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那时会躺在那还没有捆起来的麦子上,把草帽盖在脸上,抓紧时间直直腰,缓缓乏。泥土和麦草混合的独特芬芳熏蒸着我,甚至能感觉到身下的土地也在转动,天地都在旋转,分分钟便能入睡……只是这浅浅的睡梦,往往在队长一声“动弹了”的吆喝声中惊醒,立刻就继续挥动镰刀,割!割!!割!!!</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镰刀割麦虽然速度很快,但对有些长势稀疏的麦田却失去了用武之地,这时候就全靠两只手拔麦子了。割麦子让人有很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看着身后割倒的麦子被捆成整齐的“个子”,收获的快乐也会溢满心头。拔麦子就不同了,拔下的麦子稀稀拉拉,捆成的“个子”长短不一,和割麦子相比就是事倍功半了。即便这样,我们也绝不敷衍,为了从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收获即将到手的口粮,为了颗粒归仓,每一个边边角角我们都会拔的干干净净,毕竟,这都是社员撒下汗水和着希望播种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麦收时节男生要比女生累的多,收工时,我们女生和队里的婆娘们顺带着背回一背架麦子,晚上就不再出工了,可男人们晚上还要继续背麦子。吃过晚饭,稍微休息一下,等月亮爬上了山脊,他们还要继续上山,把白天捆好的“麦个子”背回村里的麦场里,社员们管这叫“背田”。后来才知道,各个生产队都有不同,我们张家门大队的知青,只有张家门的女知青是要背田的。</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从地里背回来的麦子,会由村里的“把式”负责。一层层摞成大大的麦垛,麦垛越垛越高,下面的人便用大木叉子插起麦个子用力的抛上去,上边的把式接住了,再一层层仔细的按压牢靠。这是个技术活,是村里人最关切的,因为这关乎着众人的希望!一但麦垛漏了雨水进去,这一年的辛苦就毁了,白面也就吃不上了。我们点的男知青很多重活累活都干过,可是垛麦子没干过,不是他们不学,是队长不敢让他们学,万一没学到位,麦垛子漏了雨,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曾有一个女知青冒冒失失的提出“男女都一样,女生也背田”的倡议,不想却遭到了社员们的反对,尤其是女社员对此非常反感。她可能不太了解农村的女人要比男人辛苦的多,男人收工回家了可以抽几袋旱烟,痛快的捣上一阵子罐罐茶,喝舒坦了炕上一躺缓乏了,家里鸡飞狗跳仿佛也许他无关似的。女人同样下地干活挣工分,收工后,还要担水做饭,喂猪喂鸡,填炕洗涮,伺候一家老小……有些社员趁机揶揄女知青:女青年都是不怕累的,晚上相跟上我们背田去,省的在屋里打瞌睡。这就尴尬了,不去吧,倡议是知青提出来的;去吧,想想腿都打颤。好在队长通情达理,给我们解了围:女青年们也不容易,都下苦了,背田就算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晚上收工时,已是暮色初降了。吃罢晚饭,青年点里静悄悄的,一天下来,各个都是精疲力尽,连话也不愿多说了,头一挨着枕头便昏昏睡去,男生们背田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空旷的院子里在月亮的微光下一片静谧,只有建明挂在屋檐下的蝈蝈在笼子里奋力的鸣叫……</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收完了冬麦,紧接着收割春麦,夏收也接近尾声。我们已经没有了刚入夏时的紧张和怯意,一个夏收季摔打磨炼,身体和意志都有了提高,我们终于可以比较从容的面对一般农活的劳累艰辛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汗水浸透的秋天</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度过了天气燥热劳动繁重的夏天,来到了秋高气爽、硕果累累的秋天,洋芋(土豆)熟了,胡麻熟了,谷子熟啦,荞麦熟啦,糜子熟啦! </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洋芋挖出来,就等着运回村里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胡麻快熟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收割下来的胡麻,给点颜色就是满天星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糜子已经收割好啦!</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还有少量的蓖麻。收割下来的蓖麻要放在池子里沤,老乡们说等“沤熟了”就可以剥麻了。剥麻是个技术活,高手剥麻不仅速度快,剥出的麻也齐整,剥麻都是由妇女们来完成。将麻剥完了皮后,一捆捆的麻在阴凉处吹着风,社员们会将那些白生生的麻杆收拾起来拎回家里。起初我以为那可能是一种有点价值的药材,但实际上那是社员们在捣罐罐茶时上好的柴火。煮茶时用火柴就能点燃麻杆,火着起来不大不小,很适合煮茶,烟也很少,是一种待客时才舍得用的燃料。</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已经剥好的麻,还要阴干。</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剥出的麻杆晾干了就成了白色</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农家的罐罐茶</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秋天,留在记忆深处的仍是一个“拔”字!由于土地干旱贫瘠,农作物长得稀疏,用镰刀就有点像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最简单利索的办法就是拔。拔胡麻,拔荞麦,拔糜子……荞麦和糜子的杆比较柔软,好拔。但胡麻的杆子很有韧性稍不留神,手就受伤了,最伤手的是拔和田。和田是小麦与小豌豆(或者扁豆)和在一起种,豆类植物的根瘤菌可以增加土壤氮肥从而有利于小麦生长而提高产量,和田磨的面就叫杂面,老乡们常用它擀杂面面条,或将和田的籽粒先炒好,再用水磨磨成面粉,就成了一种可以在田间地头充饥的方便食品了。第一次拔和田,是在一块河滩地里,和田的杆子有细细的毛刺,柔韧又粗糙;土壤因干旱板结,两种因素叠加,不一会儿,两只手的小手指下面就起了一溜血泡,再一会儿,血泡破了,就惨不忍睹了。怎么办呢,把一只手绢一分为二,缠在小手指上继续拔。连续几天,溃破之处结了痂再破,破了再结痂。干活时用不认输不服输的理念给自己加油鼓气,等收了工,就疼的连碰也不敢碰了。慢慢的自己也悟出了其中的奥秘:拔这些庄稼时,一定要将它们在手里</span><b style="font-size:22px;">牢牢</b><span style="font-size:22px;">的攥紧,再发力将它们拔出来,千万不能打滑,手也就不会受伤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打场,就是麦子和其它谷物的脱粒,是贯穿了秋冬两季的活。秋季当然是最好的时节,可是在多重因素干扰之下,拖到冬天也是常有的事儿。</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打场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光了,将麦个子散开铺平,手扶拖拉机卸下车斗,拉上碌碡,便满场院欢跑起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在村子上空回响,仿佛骄傲地向全体社员们宣告着丰收的消息。大人们忙碌着手里的活计,小孩子们在场边打闹嬉戏,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色!</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拖拉机打场是首选</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马拉着碌碡上场了</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实在不济,还有人挥着连枷打场</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用来扬场的大木锨</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但是,这“突突”声并不能长久的回响,因为这是生产大队唯一的一台拖拉机,几个生产队要轮流使用的。于是,其它的工具和方法就轮番登场了,有时是由两匹马或驴拉着碌碡转圈圈,有时是社员们站成一个大圆或一排,有节奏的挥起连枷……使用连枷用不得蛮力,得用巧劲才行。我头一年挥连枷胳膊疼得穿衣服都费劲,等到来年掌握了技巧,挥舞起来得心应手,感觉也就没那么累了。</span></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依旧忙碌劳累的冬季</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知不觉间到了冬季,该收获的都已收获,该交给国家的公粮的都已交完,该分给社员们的都背回了各家,留给生产队的种子、牲口的口粮也都装进了生产队的仓房。冬麦种进了地里,还没有发芽。山梁上又变成了一片枯黄苍凉,农活的内容也与以往大不相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翻地、平整河滩造地和往山上背粪。</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翻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翻地是冬天里的一项活计,一些需要轮种修养的土地,要把表层的土好好翻晒一下。这对我们来说也是相对容易的活儿,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惜体力。翻地时,用力把铁锹踩进土里,再平稳的端着满锹的土,翻转一个个儿,那一个个的“大土馒头”,便整整齐齐的排列开来,煞是好看。让它们好好的晒上一个冬天的太阳,吸收更多的养分和有机质,顺便还能杀死一些藏匿在土壤里的害虫。但是如果遇上了板结严重的地块,用了寻常的力气,也只能将铁锹的一半踩进地里,无奈的我们也慢慢总结出了对策:在右脚踩下铁锹的同时,左脚同时飞离地面,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铁锹上,照样也能把铁锹全部踩下去,把土翻到底儿。</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种原始的耕作方式现在还在延续</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背粪</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冬天里的一项农活,就是往山上背粪。</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那个贫瘠的小山村物产十分有限,那时化肥的使用很少,一是生产队没钱,二是买化肥是有分配指标的。所以,一切肥料,都会丁点不剩的被运到地里。这些肥料包括厩肥和土肥(睡了几年的土炕若是需要换新的,那老炕的料也是上好的肥,坍塌的土墙也如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李家沟的土地,多数都在山上,大小形状不一的地挂在或远或近的山坡上。队里没有可以运肥上山的拖拉机,即便是有了拖拉机,在那些崎岖窄小的山路也施展不开,唯有靠人背上去。</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天空刚刚放亮,我们匆匆的吃了早饭,背着背篓到了牲口圈里。圈里的厩肥已由队里的壮汉们提前起了出来,一些中老年妇女负责给大家的背篓里装粪肥。开始的几天,队里对知青还是很照顾,尤其是对我们女知青,背篓里只给装一半。我想我挺大个子多装点也能背得动,就说再给我添两锹吧。那个装粪的大姨说:娃娃,先不要太猛了,试个一下再说吧。我听从了这个建议,那就先试一趟吧。一开始,还能跟上社员们上山的步伐,但随着时间推移,山坡也愈加陡峭,两条腿就开始变得沉重,呼吸也急促起来,脑袋像是被炉火烧开了的锅似的冒着蒸腾的热气,和社员们的距离也拉了许多,只背了一趟,棉袄已经被汗水浸湿,下山时,被强劲的山风一吹,仿佛直吹透了皮肉,衣服一下子又凉透了,人也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只背了一个来回,我知道了这里面的深浅,背着重物上山,体力的消耗是非常大的,像我们这种刚出校门的学生娃,必须有个锻炼的过程,一口饭可吃不成个胖子。真要感谢那几个给我们填背篓的大姨,是她们的体恤,我们的第一次背粪上山还算顺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整个冬季,就在这样的流汗和哆嗦中反复锤炼!在李家沟的两个冬季,虽然我已经很努力,但是背粪的背篓也只能装到七八分,从来没有满过。</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平整河滩造地</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平整河滩造地时,是全大队在一起干活的,地段主要靠近张家门。这也是张家门大队三个知青点难得在一起出工,三十来个知青干起活来热火朝天,彼此也都暗暗的较劲,谁也不愿服输的。我们两人一组,从不远处的崖底下取土,装满架子车,运到河滩里规划好的地方卸下土,便完成了一个来回。听起来很容易,是吧?那你得再听我细细的讲给你听:架子车经过的地方,都是又暄又软的新土,我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些新土一点点的延伸,连成一大块平整的河滩地。架子车装好土后,一个人扶着双把“驾辕”,另一个在傍边拼命朝前推,架子车一定要越来越快,速度一定得起来,推到最边上,要靠速度的惯性顺势将车排掀起,一车土就卸掉了。将车排放平,卡住车轴,继续下一趟……</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下乡的第一年,春夏秋冬风霜雨雪都曾经历,但那时年轻的我们还是有点少不更事,只要雨霁天晴朗,就忘了雷电风雨时。有时哪怕一点点的欢乐,也能被我们恣意的放大!比如,常常睡不醒的我们,在早晨习惯性的醒来,推窗一看,外面细雨绵绵,显然是不能出工,于是再睡个回笼觉,便觉无比的甜蜜和快乐,仿佛得了什么赏赐似的。再比如,冬天下了大雪,也是不出工的,我和晓玲会去田焕家买几个冻梨,再把炕烧热点,躲在被窝里,看着那几个冻梨在饭盒里慢慢的融化,再把它们一个个吞进肚里,心满意足之感便深深留在脑海里。这种不常有的场景,记忆却非常深刻。或许这种吃苦也像享乐似的岁月,便是那个贴切的名字——青春。</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一年的春夏秋冬,我只是用我一个女知青的经历啰嗦了一通。我们点的男知青在生产劳动上,远比我们女知青繁重,体验也更加丰富</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他们打土坯,夯土墙,他们会在春耕时一手赶着马或牛,一手扶着木制的装着种子的斗子,在铁犁铧翻起的那道沟里,播下种子,他们会在修河堤时和社员们一样,将大大小小的石头运到河堤旁,再将石头一块块固定在河堤的斜面上,女生这时用和好的水泥浆仔细的勾缝。</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打土坯——最累的农活之一</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一年的四季,仿佛被无情的拉长了许多,长的让初入社会的我们感到一丝丝的恐惧;这一年的四季,仿佛又很短,短的我们还来不及认真的拥抱它们,它们倏忽间就溜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以前在学校里的学农,我们明确的知道时间,不过是十天半月,我们就可以打包被褥回家了。在李家沟这一年,实打实的学习各种劳动技能,亲身体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劳动艰辛,亲身体验大西北苦甲天下的农村里,社员们的生活有多么贫苦,甚至说他们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也不过分!面对此情此景,我成百上千次的问过自己:如果让你在这里呆一辈子,你能坚持下去吗?</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进入腊月,农事收尾,队里的决算也出来了。尽管我对李家沟这块贫瘠之地并没有抱多大期望,但听到消息时,还是惊呆了:一个工只值1角钱,知青里最能干、工分也最高的是段雪,但是他的分红大大出乎了我们的预料,抵扣完来年的口粮后仅仅只剩下0.14元,没错,就是0.14元!其余人甚至需要倒找钱。这个令人瞠目的结果,让我如同冰水浇头,心里冷得发紧:苦累了大半年,竟然顾不住自己的一张嘴,我被这个结果打击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向父母张嘴要钱!</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本篇插图全部来自网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本篇完</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