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今年的春节是在重庆女儿家过的。</p><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下午六点,我们在预定的酒店吃年夜饭。虽是年夜饭,菜品高档,酒也是好酒,满桌子坐的都是亲人,但我没有吃出往年过年的氛围和喜庆。整个酒店也没有听到客人们爽朗的笑声、欢快的猜拳声。重庆人也太不重视过年。街道两边所有的商铺、住户、单位、企业都没有挂灯笼,也没有贴对联的。我没有听到烟花爆竹的声响,哪怕是小孩子耍的摔炮、拿到手里的燃放烟花。这里没有祭祀祖先的习俗,没有大年三十上午的忙禄,厨房里没有煮猪头炖腊蹄子卤猪杂的飘香。团完年,微醉的我走在路上,行人好少,没有小孩子追逐喜闹,没有男人们微醉后说话、走路的那种豪狠张扬。</p><p class="ql-block"> 回到女儿家闲聊了一会,春晚开始了,一家人嗑着瓜子看着电视,天南地北地说着笑着谈论着。凌晨12点,电视里响起了龙年倒计时的钟声和欢呼声。在这新年到来之际,我在祝福自己、祝福家人,同时也让我想起了汉阴老家,想起了我过往的“大年三十”……</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的六七岁开始吧,我对过年总有一种特别的期待,那时候人们都很穷,想吃好的,想穿新衣服只有过年时才会有。我们的家境一直都还算可以吧,每年过年我们姊妹几个都有一身新衣服,每年也都会杀个年猪,不过年猪一般都不大。杀了猪想吃几一顿饱肉也是很难的,因为只有几十斤的猪肉要管到第二年,因为平时是买不到肉的,一是没有钱买,二是只有在县屠宰场凭肉票才能买到,我们农村户口是没有肉票的。家里来了客人,父亲才会搭上楼梯拿着菜刀到楼上去割上一截,炒好后盖在素菜面上,吃饭时有了空位子了才让我们坐上席吃上一二片肉,要是坐不上席,母亲只能在我碗里悄悄地埋上一二片肉,我会根据母亲的眼色走到没人的地方吃了,真正能吃上饱肉是腊月三十。</p><p class="ql-block"> 每年的三十,一大早会被父母叫起来,收拾好自己后扫地抹灰,大一点了就去水井抬水挑水(那时候吃水都是挑水吃,我们挑水有一里路,缸挑满要挑三挑)。帮着挂灯笼贴对联、贴门神(秦琼、敬德)。吃过中午饭,父亲上楼把猪头取下来,取上两块腊肉,取根猪蹄,再把猪杂也取下来,烧一锅热水,用大脚盆泡上二小时,我们姊妹几个帮忙洗干净后大火煮起来。煮上二个小时把肉捞起来,再把莲藕红白萝卜放进去接着煮。这个时候就是我们一年中最期盼的时候,这时父母会放纵我们敞开吃肉,我左手拿刀(我是左拐子),右手在装肉的盆里翻,想吃啥切啥,想吃那切那,有时会把手烫到绯红,把舌子烫起泡。我先吃肥肉,后吃瘦肉,猛吃一阵,一直到吃不下去为止。由于淹的腊肉比较咸,肉吃多了就喝上一大瓢凉水,真正到到团年饭的时候又吃不了多少。</p><p class="ql-block"> 等我们过完肉瘾后,父亲切上一块方方正正的腊肉用碗装到,带上香腊纸炮,再带上半包纸烟、半瓶白酒去给祖先去上坟。小时候,父亲会带着我们去认地方,教我们怎么祷告磕头,教我们怎样把火纸散开烧,教我们点香点腊放炮,要我们莫把手炸到了、衣服烧到了,莫把坟上的枯草点燃了。我爷的坟后来我父母的坟都葬的比较远,又没在一块,一个圈圈转下来就得二个多小时。上完坟差不多天快黑了,母亲的年夜饭也做好了。那时候吃团年饭是有讲究的,一般在天黑前开席,所有菜炒好端上桌,全家人坐好后烧几张火纸,祷告一下先人,保佑我们这些后辈们平平安安,点燃五千响鞭炮后,大人动了筷子我们才能吃。大年三十的菜是很丰盛的,一般是六到八个凉菜,炒上七八个热菜,有平时吃不到的木耳炒鸡、带鱼、粉条子炒肥肉、酸辣肚片、肥肠,再舀上二大碗腊猪蹄子炖莲藕、萝卜炖鸡,有时还有焖羊肉等平时吃不到的稀奇菜。父亲还会开上一瓶好酒,让我们都尝一点。酒桌上父亲一边给我们夹菜,一边说“好好听话莫乱跑”,“好好念书多写作业”,“放学回来放勤快些,多打点猪草,明年猪喂肥些”……</p><p class="ql-block"> 吃了团年饭,大人们早已烧了一大锅热水,让一个冬天没啥洗澡的我们洗个热水澡。穿上过年的新衣服后,父母早已把自留地里收的葵花籽、南瓜籽、苕果子、苞谷花拿出来,有时会把过年走人家用的炕炕馍、点心、金果麻圆、水果糖拿些出来让我们吃。我们会边吃边乘父母不注意时偷偷地抓些揣到衣服口袋里,装到差不多了会说我出去耍一整子。跑到外面到处都是我们一般般大的,都穿着新衣服,口袋里也都装着自己都舍不得吃的水果糖之类的,你给我一点,我给你分些,有时水果糖少了分不够会用嘴咬成半截分到吃;条件好的,东西带的多的自然讲话声音都大些:夹!给你软糖,好吃得很,家里困难点的也会带两口袋苞谷花分给大家。没有东西带的也会凑过来,手伸几长“给我吃一点嘛!”。不管平时关系昨样,只要口袋有,都会分享给小伙伴。这种关系的维持会影响到新的一年他跟不跟你耍,上学你带的火笼子他给不给你火种,斗机、打板、打玻璃球是不是跟你在一头,平时带的东西,那怕是带的生红苕也会给你咬一坨。吃完东西就开始放鞭炮、躲猫猫,耍到半夜才回家。父母也不会骂我们,大部分时候,回来时父母还在擀面剁肉包饺子,有时父母也会给我们煮上一碗,让我们吃得饱饱的再去睡觉……</p><p class="ql-block"> 这种过年的情景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电视在有钱人家中出现。1983年春节,中央电视台开播了春节联欢晚会。至此,大年三十晚上八点,我们会提着板凳到有电视的人家去看电视,很多时候在贪恋电视与伙伴玩耍之间犹豫;再后来,我又在打麻将与看春晚之间纠结。但这只是晚上的活动,白天要做的事基本上没变。</p><p class="ql-block"> 从少年、青年、到老年,从只盼着过年吃穿耍的儿童、少年,到要安排购买过年穿的、吃的、用的,需要做年夜饭的儿子、丈夫、父亲、爷爷;从二十岁我到西安上学,到回到县城工作,到结了婚;从我12岁母亲去世,十年前我送走父亲,到后来小孩大学毕业远嫁到重庆,现在又有了孙子。这一路走来就六十年了,虽然年三十吃团年饭的人有增有减,但老家的大门上红红的对联,高高挂起的灯笼每年都在更新;在禁放烟花爆竹之前每年三十团年饭前、晚上出天星时五千响鞭炮一直没有断过。每年三十下午祖先的坟前有我的三个响头,有我的期许、有我供奉先人们在另一个世界享用的香腊纸炮,有我亲手做的年夜饭……</p><p class="ql-block"> 妻子推门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她给我送来了一碗饺子。饺子咋没有那么香那么好吃了呢?吃着饺子,看着电脑上写下文字,看看新年第一天凌晨窗外高楼窗口亮着的灯光,我忽然笑了:唉!真的老了,爱回忆了。</p><p class="ql-block"> 突然间我有种释怀,年味变没了,亲情变淡了。有时代的变迁,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达让我们国泰民安了,家庭富裕了,过年已没有了物质上的欲望,那种基本生存的满足消除了我们心理上对过年的期昐。通讯和交通的发达让亲人间的相见相聚有了太多的便利和快捷,生活工作的压力让时间更加紧迫,这种时代的变迁完全改变了人们思维、工作、生活的方式。加上手机电脑里的电视、电影、游戏、微信、短信,有那么多好看好听好玩的,早冲淡了过年的氛围和年三十的热闹,这是社会层面。更有我们自身的变化:我们渐渐地老了,社会的责任,家庭的负担也在慢慢地卸了,体力精力也下了;好多人没有了目标与追求,无事伴着无聊,让我们更无聊起来。每当这个时刻,我们都爱回忆过去,回味我们小时候的无忧无虑,怀念我们青年、中年时期的在家里的“顶天立地”。加上养育、疼爱、照顾、喜欢我们的父母及姑叔舅姨老辈们基本上都走了;堂姊妹、表姐表哥们也都追随着儿女在天南海北陪伴着子孙团聚,独生子与我们之间的认知和代沟这些都让我们的亲情友情变得了淡薄,让我们之后“大年三十”这种不热闹无聊孤独成为常态,成为我们生活一部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甲辰龙年正月</p> <p class="ql-block"> 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王贤忠,64年生人,财经学校毕业,汉阴县财政局退休干部。从事财经工作多年,熟悉财政财务税收审计工作,爱好写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