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千年 梦回北齐

深秋子夜

　　从2000年开始抢救性发掘，一直等到2023年12月，位于太原迎泽区王家峰的北齐壁画博物馆终于建成开馆了，四个月以来参观预约平台持续爆满，成为太原文旅项目的新热点。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历史上非常混乱的时期，北齐王朝的寿命只有短短的28年，在历史的星河如同流星一瞬闪过，时间虽短，却照亮了后世，影响深远，对中华文明的发展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北齐是中国礼、乐、政、刑、典章、文物的集大成者，是隋唐制度的主要源流，以盛唐时代为顶峰的中外交流，在北齐时已经具备相当的规模，当时的晋阳已成为关乎全局的国际化大都市，为建立大唐王朝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晋阳是北齐的别都，为我们留下了灿烂的文物遗存，蒙山大佛、天龙山石窟、龙山童子寺石窟和燃灯古塔，都是我们所熟悉的，北齐壁画博物馆成为我们了解北齐的一个新视角。

　　一．北齐壁画博物馆，是太原市第一座遗址博物馆，也是中国首座遗址类墓葬壁画艺术专题博物馆。虽然是以北齐徐显秀墓的原址保护展示为主体，但同时汇集了山西境内已发掘的几个北齐重要的壁画古墓太原娄叡墓、忻州九原岗墓、朔州水泉梁墓壁画，通过原件展示、沉浸体验等方式，全方位解读北朝历史、晋阳文化以及北齐壁画艺术特色，为我们了解北朝晚期的绘画艺术提供了系统认知。

　　二．北齐为什么追求墓室壁画？

中国人讲究“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死后成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的追求与梦想。墓葬是人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后的居所，人们把生前拥有的一切尽可能地复制到墓葬中，期盼在地下依然能享受人间的繁华、富足，墓葬壁画应运而生，在汉代墓葬中已经出现了反映死后升天或成仙的图景，并有了一套相对稳定的图像模式。北齐墓室壁画是对汉代以来墓葬艺术的继承，也带着鲜卑民族文化对自身的影响。

北齐是一个纵情享乐生活的时代，虽然只有28年，但是每一个皇帝都是过着极度奢侈的生活。晋阳在东魏北齐时号为"霸府"、"别都"，权贵云集，存在一个生活奢华的贵族阶层和傍附权贵的文化圈，以及追求华美的文化氛围。他们很希望死后也保持着这样的奢华，北齐徐显秀壁画墓， 以绘画将墓主人生前的宴飨、出行、信仰等带入地下世界，正是那个时代历史文化、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

　　魏晋以后，主政中原的各色胡人，在民族大融合的过程中，把各自文化中对天界的想象融入其中，北齐壁画中，手持塵尾飞步在云端的羽人；骑鹤驰骋的女仙；驭龙而行的仙人；长发飘潇、手持鼓风袋狂奔于云间的风伯等等，共同绘出一幅"杂物奇怪，山神海灵"的仙界奇景，展现了北朝人丰富的精神世界。

　　三．北齐壁画的价值。

北齐晋阳墓葬壁画，内涵丰富，包罗万象，画师以壁为纸，将墓主人生前的宴飨、仪卫、仪仗等排场，以及出行、游骑、狩猎等娱乐带入地下世界，把他们的宗教情怀、衣着服饰、骁勇善战融入到作品创作中，通过壁画可以了解到当时的社会生活的状况，对于理解晋阳城在北齐政治格局和中古时期北方多元文化交融中的特殊地位有重要意义。

1979年，北齐娄叡墓壁画在太原一朝面世，中国古代美术史由此翻开新篇："使千百年来徒凭籍志、臆见梗概的北齐绘画，陡见天日，使中国绘画史，犹长河万里，源流更汇支流，空缺得以证实。"

晋阳及其周边出土的北齐墓葬壁画，题材多样，内涵丰富，技法高超，其艺术成就承汉晋而启隋唐，足以印证北朝画坛的瑰丽气象。

　　四．北齐壁画的艺术特点。

北齐是个历时短暂的王朝，但在绘画与雕塑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艺术成就。据文献记载，北齐有许多著名画师，如杨子华，娄叡墓和徐显秀墓壁画的发现，表明北齐晋阳汇聚着水平一流的画家， 涵盖了当时所有的绘画风格和流派。

杨子华的绘画被称之为「简易标美，多不可减，少不可逾」，属于北朝后期新出现的「疏体」风格。出现在北齐人物画中简易标美的「疏体」新画风，表明了北齐统治者在文化上的取向，他们一方面吸收南朝文化来丰富自己，同时又透过南朝取法于印度和西域，创立自己的文化艺术规范。

　　1.北朝墓葬形制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墓室结构的简化，东汉复杂的多室墓被长斜坡墓道单室墓取而代之。中国早期人物画多横向展开的连续画面，单幅画采取不同物象的空间并置，南北朝人物画对大场面组织有序，同一空间众多人物的合理组织是前所未有的。

　　2. 中国早期人物画强调动态、气势，人物形象更近于符号，气韵生动而实体感弱，人物形象不够真实具体，精神状态共性大于个性。北齐墓室壁画是外来佛教艺术与中国本土艺术融合后产生的第一批成熟的写实人物画，形成了不同以往的新的美术样式。 南北朝人物画强调形体的体积和光影，形体起伏明确，沉稳、厚重，真实感强烈，栩栩如生；在精神表现上既根于现实又超越现实，清新刚健、自然爽朗、生活气息浓厚。徐显秀墓壁画中的人物头像的刻画非常成功，大多为半侧面姿态 ，这在当时很流行，面部表情十分生动。人物造型上呈现出风格化的特征，发式装束上具有鲜明的北方民族特点。

　　3.色彩

魏晋以前的中国早期人物画造型简略，以线条为主要表现手段，也有少量色彩晕染，但居于附属地位，而南北朝人物画重视人物结构比例关系，重视人物的立体表现，充分运用西域传来的晕染法；

徐显秀墓壁画则以色彩取胜，画家使用中性色，画面以赭红为主调，色调和谐淡雅，能看到人物面部明显的晕染画法，晕的部位都在眼窝、嘴角、颈项等低凹处，以橘黄色作退晕色，深浅浓淡随结构转折而略有变化，表现男女不同的肤色时则有颜色深浅的区别，椭圆形拉长的面孔因此变得真实而生动。这种染低不染高的画法不是中原旧有的绘画传统，而是流行于西域的画法，也是北齐时期流行的画法。

　　4.画家对适型的把握和对线条的控制功力，令人叹服。最精彩的是东壁的驾车牛，此牛体形雄健骤悍，神态欢快喜人，昂首奋蹄，似欲破壁而出，形象既写实又夸张，恰到好处。

更值得注意的是，很多壁画中具体物象的绘画技法及形象特征，如一些人物的服饰纹饰 、飞舞俯冲的神兽"方相氏"、驾辕的牛等，都是同时期各类绘画作品中所未见过的，这堪称中国美术史上的重大发现 。

　　留在地面的记忆已然消逝，留在地下的历史依然如新。这段历史是民族融合的历史，是多元文化的典范，生动地展现了不同时期的社会风貌，极大地丰富了中国壁画艺术内容，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