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极其烧脑的一天——班主任手记

安雅

　　到这个点，其实我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想打起精神来记下今天的经历。这对我以及和我一样热爱教育工作的同仁来说，多少有点儿用处吧。

（一）找手机

中午12：14分，我刚吃完饭，突然接到班上英语老师的电话，说在她的课堂上，听到手机落地的声音，但没有人承认，下课后有学生提供了线索，考虑到学生要吃饭，她就没有深究，给我通报哈情况，希望我去了解一下。我当即去了教室，发现在“嫌疑学生”的课桌里，大大咧咧躺着一个充电器。

这个孩子是我们班的生活委员，一向很有礼貌，做事也踏实，我比较信任她。等她吃完饭，我开门见山：“把你的手机拿来我看看。”她脸不变色心不跳：“我没有带手机。”“你带没带手机，我现在可以让你家里给你打电话，手机在哪里，是能够发现的。再就是，你怎么解释课桌里有个充电器？”女孩儿依然一点都不慌：“那是我周日返校拿的快递，刚买的新充电器，准备明天带回家的。”我有点儿生气了：“你是觉得我眼瞎还是智商低？充电器新旧我都看不出来？”女孩儿一时语塞。

这时，有学生反映，该同学在餐厅和另一个女生说：“把手机藏好，英语老师肯定要和班主任讲，中午班主任一定会搜查。”那个女生说藏好了。得到这个信息，我心道：看来手机不止一部。接着又有学生反映看见这两个孩子下课不急着去吃饭，反而快速往四楼跑，不晓得去干了什么。

两个女生好歹不承认带了手机，因为她们相信自己藏得足够隐秘。尽管对这两个孩子一直印象很不错，这时我已经不能相信他们了。果然，最后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两部手机。她们把垃圾桶里的袋子拿出来，把手机放进去，然后再把袋子套上。但凡我粗心一点，都被他们蒙混过关了。

在事实面前，俩孩子无话可说。我清楚，收了孩子的手机，对他们来说犹如断奶一样痛苦，我如果处理不合适，她们可能会走极端。所以，我还是选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们离不开手机，我能理解，拥有手机的生活太方便了，不会的题，拍照立搜；闷了，可以玩游戏；闲了，可以网购；无聊，可以网聊……手机之于你们，也无非就是这些作用。搜答案，你只是得到一个答案，并不能获取知识；玩游戏、网购，只会浪费时间、消磨意志、无限度刺激消费，不加节制，没有好处；网聊，更不可取，真正的朋友，中考在即，是不会缠着你聊天的，需要天天聊天维持的友情，未必是真友谊。离中考只有90天了，还在想着玩手机，对自己太不负责了。要知道，你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来自父母。如果你得过且过，对自己没有要求，在该奋斗的年纪选择摆烂，将来又怎么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道理讲了很多，最终俩孩子答应手机我代为保管，毕业时再找我拿。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处理得很棒。

（二） 看态度

查手机刚刚结案，我已经头脑昏沉，有些疲倦，可来不及休息，下午2：52分，班上道法老师发给我一张图，是班上英语课代表的作业，胡写乱画不说，老师讲过的题也没有改错。

我缓了口气，把这个男孩子叫到办公室：“你去吧你觉得字写得最好的作业拿来我看看。”孩子不明所以，但很快拿来了作文本，我接过来一看：“确实，这本作业写得最好，我拍个照留个纪念。”然后，我指出作文本上其中一篇周末回家写的：“这篇是这一本里写得最差的，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当时，有朋友约我出去打球，我就心慌了，三下两下写完就走，所以差很多。”我点点头：“你很诚实，分析得有道理。确实，人不能心有二用。又想打球，又想尽快写完作业，结果不尽人意。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觉得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呢？”孩子说：“我应该沉下心来先写作业，再去打球。”我摇摇头：“我认为你这样做也对也不对。写作业和打球，你好像更喜欢打球。我觉得你可以处理得更合理些，比如，你那天的时间很宽裕，就可以先去打球，然后回来认真写作业；如果时间不宽裕，你就应该告诉自己，学习才是更重要的事，要沉下心来写好作业，再去和朋友汇合，能打多久打多久，没过瘾下次安排好时间再来，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再说，打球只能是爱好，你又不可能成为职业球员，投入太多精力毫无意义。你认为我的话有不有道理？”孩子说很有道理，以后会分清主次。然后，我给他看了道法老师发的照片：“你帮我看看，这个字是谁的？写得怎么样？”孩子一看，自己的作业当然认得，就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我语气变得严肃：“这个字就不只是着急忙慌的问题了，老师讲过的题也没改错，这是学习态度问题。你一直是老师心目中的可造之材，用这个态度学习，你觉得可以考上理想的高中？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孩子立马认错：“我再不胡写乱画了，以后每科作业都认真做。”我继续追问：“只是从此端正态度？你是不是应该给道法老师道个歉、表个态？”孩子点点头。

到这里，我自认为这件事处理得很圆满，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很会做思想工作。

（三）水果刀

刚刚处理完学习态度的问题，又有学生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来找我，说是在七年级教室旁边的楼梯上捡到的。我问：“是不是我们班上哪个同学的？”孩子说：“我在班上问了，都说不是。”我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是自己班上的，也没有人会承认。毕竟，学校是不让带有可能造成学生伤害的物品进校园的，也查得比较严，但条件所限，又不可能像机场车站过安检那样，总有漏网之鱼。但捡到刀具的孩子又反映一个情况，他看到班上有个孩子买过一把类似的刀，而且他好像很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刀，几乎每周都去一家小店，还要求老板给他最锋利的。听到这儿，我是觉得有些吓人的。

我镇定了一下，把那个喜欢买刀的孩子叫来，也来个单刀直入：“有同学说，你有把类似的刀，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孩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肯定不是。”我不动声色：“不是你的就好，而且，这也不是管制刀具，有它也不违法。但是……”话说到这儿，我戛然而止，给他看我的左手大拇指：“你看这道伤疤，是我去年削水果不慎弄出来的伤口，足足缝了四针，到现在阴雨天，还隐隐作疼。医生当时看了我的刀，怎么都不理解，因为刀一点都不锋利，居然弄出那么大的伤口。”孩子脸色微微起了点儿变化，我继续问：“听说你喜欢买刀？你买过多少？”他答：“我就买过两次，我是用来切水果的。”我笑笑：“人有收藏爱好，是很高雅的事，但是，你买的这些没有收藏价值，没必要花这些钱。你们带到学校的水果，也不需要那么讲究，还要用刀切着吃。你看我的手指，就是个教训。我还是做了几十年饭的人呢，都把自己伤成这样，你们，更应该注意。而且，就算你是用来切水果，保不齐会有人惦记它，趁你不注意拿走去伤人呢？到时候，会不会追查你的责任？”孩子貌似诚恳的道歉：“我明白了，老师，我再不会买刀了。”

好像谈话结果也不错，我又一次对自己很满意。

（四）打瞌睡

接连处理了三件事，我的头越来越昏，就走出办公室，打算去教室看看，当时孩子们在上物理课。我静静地站在后门边，发现有个学生居然大模大样地趴在桌子上，睡得那叫一个香，因为位置离我有点儿远，我够不着，只能继续站在那里等他惊醒。十分钟过去，他旁边的同学大约实在看不过去，轻轻碰了他几下，终于醒了。

这孩子经常这样，一上课就打瞌睡，一下课就生龙活虎。我有些生气，今天班上不太平，他居然还不警醒，简直就是“顶风作案”！

一下课，我按捺住火气问那孩子：“睡得很香呢！每天那么多课，就没有一节是你喜欢的？节节课睡觉？你晚上究竟在干什么？”孩子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瞌睡多，课也听不懂。”我拍了拍他的肩：“你一直不听，当然听不懂，只会越来越不懂。我以后会随时巡查，希望下不为例！”孩子点头答应，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到此为止了。

（五）体育课

体育老师和我讲，班上有个男生和他赌气，不上体育课了。今天正好有节体育课，我通过监控，看到那个男生果然又没去上课，当即把他叫到办公室，假装不知情：“你怎么不去上体育课，今天天气多好。”他倒也直率：“上节体育课我和老师发生矛盾了，他让我不想上就不上，那我就听他的。”我让他继续说发生了什么矛盾，孩子语气倒是很平静：“我们测1000米成绩，我明明就紧跟在某某同学后边冲线，他是11名，我应该是12名。但老师说我记得不对，没有我的成绩，要我罚跑三圈。我觉得不公平，就说可能老师记错成绩了，老师就说我没反思自己的问题，还犟嘴，不想上体育课就走！我就走了。”我帮他分析：“老师一个人记那么多人的成绩，记错记漏都有可能，你直接指责老师错了，又不提供证据，老师当然得罚你。现在，你复盘一下，当时自己说话态度是不是有问题？”他想了想，说：“我当时应该主动提供证据证明我的成绩，不该开口就说是老师错了，我说话语气不对，矛盾就产生了。”我说：“那你打算以后都不上体育课了？体育中考还有二十来天就到了，你这样怎么行？有矛盾就解决矛盾，逃避不是办法，赌气更不是。你觉得我说得对吗？”孩子点点头。我看着他：“聪明的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他立马说：“我现在就去找老师道歉，说我当时态度不对，请老师原谅，我以后都会认真上体育课。然后请老师听我解释，我有人可以给我证明测试成绩有效，希望老师不要误会是我在找事。”我微笑着鼓励他：“你的想法很好，那现在就去找老师，我觉得你完全能处理好和体育老师的关系，这说明你真的长大了。”

学生高高兴兴的走了，我也很开心又解决一件事。

（六）看监控

课间休息，因为需要找个学生来办公室有事，我有些累了，不想走动，就打开手机，打算通过监控来喊。视频打开，结果我发现教室里热闹得很，像个菜市场。那一批不爱学习的人，肆无忌惮在教室打打闹闹，根本不考虑身边有同学在写作业，需要安静思考，还有同学趁下课想打个盹，养足精神方便上下一节课。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天天强调入室即静，告诫学生不要把教室弄得像菜市场，要考虑身边人的感受。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些孩子竟然还不知道收敛一下。

更讽刺的是，我问英语课代表去找道法老师沟通了没有，他说没有。他难道不知道我会继续关注这件事吗？

　　说实话，今天一天的经历，到此时让我产生了强烈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我平时也很爱学生呀，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是及时出现在他们身边，关心、帮助他们；当他们有进步时，我也在及时表扬鼓励；当发现他们的错误时，我总是及时谈心，帮他们分析问题，寻求正确的解决办法；课间纪律我也一直在强调，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于是，自习课我在班上讲了我这一天处理的事情和感受，请他们帮我找问题，也让他们反思一下自己的毛病。

我没想到的是，孩子们的建议里，除了全体一致的认同我三年来如妈妈一样呵护他们，他们感恩于心以外，只有少数同学说老师没问题，有错的是他们自己，绝大多数学生居然认为我太温柔了，对学生不严厉，说他们每次犯错我只是给他们讲道理，最多训斥一顿，这种做法根本起不到震慑作用，说我应该实施惩戒，只有身上疼他们才会长记性，说服教育只会让他们更加无所顾忌：“我犯错了，老师也没把我怎么样，无所谓。”还说，怕打的就该打；怕脏的就该罚他们扫厕所；怕家长的就要告诉家长，没必要留面子；怕劳动的，就要罚他们劳动……总之，他们最怕什么，就怎么惩罚。

翻看着孩子们的建议，我一时很无语。初中生了，一个个站起来比我高一大截，我一直觉得他们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懂得了很多知识，我应该尊重他们、理解他们，有话和他们好好说，平时多关心爱护他们，爱应该可以感化他们，他们应该会懂事，会自律。看来，是我太天真了，太相信专家了，也太害怕社会了：不能揍孩子，这是体罚，会给他们肉体伤害；不能骂孩子，会给他们造成心灵伤害；不能严，严了孩子们会厌学，要说服教育，和学生平等交流……结果呢，“以理服人”连孩子们自己都不认同，说我太温柔，没有威慑力，他们才会一错再错，对我强调的纪律充耳不闻。

写在最后

凭良心教书，教良心书。既然孩子们都不认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了帮助孩子们自律，我豁出去了，从此要做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师。

同予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