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寺琐忆

草原飞狐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高云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1</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念文,是陕北黄土高原山圪崂里一个贫瘠的山村,却拥有一个文邹邹的名字。在这个古老而破落村庄的西边有一个佛国仙境:永兴寺。小时候,我不知道永兴寺这个文气十足的名字,只知道这里叫佛堂岔。永兴寺是一个石窟寺,凿挖在石山的半山腰,一条小河从东向西流过寺脚下,另一条小河从寺背后的东北向南流来,两条水相会于寺的西边再向西南流去。这里既是水流交汇的地方,也是道路交岔的地方,逆东来水向东一条弯弯曲曲的河边小路一直走到张国泥村,溯东北流来的小河往东北五里路是龙尾峁村,顺水向西南是苏泥村,西南方向二百米有一条西北东南向的沟,沟的尽头是寨捐村。一定是先有了永兴寺,后才把这里叫佛堂岔,因为永兴寺里有佛堂。</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念文村唯一的风水宝地被永兴寺选走了。两水夹一山,凿建石窟的山是一块整石,状似巨龙,尾东头西,东高西低,足有一华里长。龙头伸入两水相会的地方,仿佛巨龙俯首饮水。寺院的正南双峰高耸,临近正午,太阳就高悬在双峰之上。山脚下有平坦的塌地若香案,香案上是三孔石窑洞戏台和看戏的广场。东南山峰孤立如香炉,远望西山,若一匹马从西而来,马背鼓鼓的,山南面向永兴寺的坡流沙滚滚,似马鬃垂肩。传说,那是宝马从西方驮经而来。寺前寺后两条小河相会于寺西,无声无息,瘦瘦地向西南流去。到了冬天,小河结冰若白绫,一条从东飘来,一条从东北飘来,在永兴寺西挽手向西方极乐世界迤逦飘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永兴寺有大小九个石窟坐北面南排列在近百米的半山崖上,窟内壁画五彩斑斓,塑像若隐若现。院子围栏是细磨砂石板,上面雕着飞鸟走兽、花枝祥云。山门坐西面东,有两丈多高,主体细砂石料砌筑,屋顶是硬歇山沿,屋脊两边兽头高耸,屋脊中间两只石雕鸽子相对而卧,远看以为真鸟。门前一左一右蹲着两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门洞上书:永兴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高念文到佛堂岔,必须从寺院正南的双峰山之间的一道圪洞里下来,一出圪洞,迎面就是永兴寺。第一次走入佛堂岔也就是五六岁,那是一个春日的早晨,太阳刚刚露出山头,万道金光射向石窟顶上的石岩,一个个石窟轮廓清晰,斑斓的彩绘隐约可见。细砂石围墙闪着银白的光,朝霞为山门镶了淡淡的金边,石狮子迎着朝阳威严雄踞。大条石台阶从小河出发,折来叠去抵达山门。天空蔚蓝澄澈,永兴寺寂静无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问母亲:“这个地方为什么这么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母亲说:“这里是神仙的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沿着永兴寺背后那条小河往东北走两华里,向北有一条沟叫庄则沟,庄则沟里有我们家大约三分水浇地,也叫园子。现在想来,这三分园子在那时候是我们一家的命根子。春种菠菜,夏种玉米,秋种白菜,玉米上还缠着豆角,间作套种,这一畦园子被利用到极致。从春到秋,母亲会无数次的到庄则沟,早披星,晚戴月,母亲一定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经常领着自己的儿子,尽管只有五六岁,毕竟是一个男子汉。去庄则沟必须路过佛堂岔,能够看到永兴寺,我不嫌苦累,非常乐意跟着母亲。在我童年苦难的生活中,佛堂岔是佛光笼罩的人间仙境,是苦难世界里一个希望的角落。我的心里装着一个小心思,在佛堂岔遇见住在永兴寺的神仙,最好他能牵着我的手对我说:孩子,你不会去讨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和母亲去庄则沟,刚刚走出永兴寺对面的圪洞,乌云蔽日,狂风大作,一声惊雷轰隆隆地从头顶滚过。母亲拉着我的手,不顾一切地趟过小河,沿着石阶跌跌撞撞爬上山门,刚闪进山门,雨点伴着零星的冰雹狂泻而下。山门四面透风,不足以抵挡风雨,母亲毅然决定到佛堂避雨。母亲拉起我的左手,边走边对我说:“不要向佛堂里看!”三步并作两步越过最大的三教殿,跑向西边的月光神庙。大雨朦胧,加上母亲用身体当着,我根本没有看见三教殿里有什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来到月光神庙,原来有塑像的石台阶空空的,三面墙壁上的壁画斑驳零落,凡是人画像,两个眼睛都被锄头尖挖一下,一左一右两个三角形黑窟窿,看上去分外狰狞。破四旧,这里的塑像画像五百年了,真的够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过天晴,我们离开月光庙,路过三教殿,也许正是母亲的告诫,我忍不住好奇心向里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石窟里,没有头的佛像露着草把子,砸烂的泥塑长龙扭曲怪异,残损的塑像有骇目惊心的效果,这一眼看得我毛骨悚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2</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永兴寺始建于什么年代无考,但寺院在不同洞窟立有四块重修石碑,是不同年代四次重修的碑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次重修的石碑立在三教殿的地下,有三米多高,一米多宽,碑名“重修永兴禅院碑记”,上面刻着:“大明弘治岁次丙辰年朔癸巳月立”,查公元纪年,是一四九六年农历三月初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块五百年前的石碑尽管斑驳脱落,底部有四分之一的字迹模糊不清,仍能从中读出这样的重要信息:永兴寺至少有五百岁了,1496年重修竣工,说明寺院之前就存在了;赞助重修的有伏智寺(虎头峁)、龙岩寺(青龙崖)、高家堡东山寺等十四个寺院,可知五百年前围绕永兴寺一百里方圆寺院的繁盛;寺院繁盛,寺院周边村庄的人口也一定繁盛;重修永兴寺的出资人是高念文村的先祖高千、高万,龙尾峁村的先祖李千,可知永兴寺不仅仅属于高念文;明朝弘治年,高念文属于葭州(今佳县)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永兴寺的九个石窟,依次是月光神庙、日光神庙、南极仙翁、财神、三世佛、三教殿、释迦摩尼佛、观音菩萨、三官庙。佛寺道观,永兴寺应该是佛教主题,但三官庙却属于道教。永兴寺里的月光神管婚姻求儿女,日光神保佑风调雨顺,财神负责脱贫,南极仙翁包治百病。至于三教殿里端坐的那三个大塑像,管什么也说不清,只觉得他们是永兴寺的大神神,相当于人间大官。无论求什么,不由分说先跪倒在三教殿塑像脚下。除了寺院的僧人,我敢肯定高念文以及周打方围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这些保佑了他们五百年的神仙是儒?是佛?还是道?也不用搞清楚,能让苦难的日子,不要更苦更难就是至高无上的宗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明弘治年这次重修,重点是扩建了第六石窟,也就是后来的三教殿,成为永兴寺正殿。第六窟高3.85米,南北深8.5米,东西宽6.68米,是一个近六十平米的长方形大殿,高大宽敞。凿殿时,北东西留有距地面1.2米高,2.5米宽的凵型平台,塑像高坐台上。大殿东西墙壁绘有一千零八个菩萨像,俗称千佛图。</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教殿的可贵之处在殿顶的藻井,藻井也就是天花板,古代的建筑多是木结构,怕火,所以顶部就做成倒扣的井,雕刻彩绘莲、菱等水生藻类植物,抑制火。宗教石窟的顶也借用了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构图。永兴寺三教殿的藻井外径5.18米,一圈圈向内隆起,形成穹顶。正中从天花板向上凹回五十厘米,外圈直径一米多。中间三层石雕莲瓣向下凸出,外圈八幅雕刻牡丹图围回,穹顶边沿又是石刻莲瓣围回,站在殿中仰头看,仿佛一个大大的莲盆扣在头顶。莲盆外有两圈石刻,一圈彩绘,第一圈雕刻龙凤祥云,图案简洁,线条拙朴。第二圈石刻图案细致复杂,不仅有龙凤隐藏在牡丹莲花中,还有小孩子骑在桃树枝上,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树枝上的小孩。第三圈是画在天花板上的彩绘,龙、凤、麒麟驾着祥云飞腾,画面简洁,动感十足。藻井的可贵有三:五百年前的石雕、彩绘;砂石岩上,石匠用铁钻雕刻的龙凤、花草、人物栩栩如生;整体构图比例适中,拙扑大气,色彩明丽典雅,和谐祥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五百年前,在陕北这样一个偏僻贫瘠的山野小村,有这样的艺术品横空出世,让我由衷叹服,宗教征服人心并不完全靠神话。对于我来说,最早的艺术启蒙来自永兴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496年这次扩建,形成永兴寺今天的规模、设置、内容,成为定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三教殿”正中石台上,释迦牟尼、孔子、老子三位圣人坐北面南端坐,儒佛道三位一体,共保一方平安。在陕北,把佛、道、儒并列一堂供奉,并非永兴寺,大一点的寺院皆是,比如神木二郎山正殿就是三教并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不完全是实用宗教使然,查阅中国宗教史,最早把三教合一的是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王重阳说:“儒门佛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提出儒、佛、道三教平等,三教合一的融合学说。全真教创立于终南山,离陕北不远。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神木南乡秃尾河下游寺庙兴盛在明朝中期,成化、弘治年间尤盛。遍历秃尾河流域的永兴寺、清安寺、伏智寺、龙岩寺等等,重修碑记尽在这一时期。神木南部乡民大都是明朝初年实行实边政策,从山西移民而来,到明成化、弘治生息了一个世纪,尤其是经历“弘治中兴”,这里人口、财富都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生存稳定,衣食无忧,人们把物质财富转化为宗教寺庙,寄托精神信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读何孝荣先生著《明朝宗教史》,知有明一代宗教之繁盛为历代之最,东北距高念文三百里的五台山有104寺,其中34寺是明朝所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次修缮永兴寺,是大清同治九年农历三月动工,同治十一年农历五月十八日竣工,耗时整整两年。竣工这一天是公元1873年农历5月18日,距离第一次重修已经过去了377年,四个世纪!明朝已灭亡,清朝也开始走下坡路。四个世纪里,永兴寺一片破败,重修碑记中说“奈历年多所,怎挡风吹而雨洒,造修不及,堪虞七零八落”。这次重修,仅是恢复旧貌就用了两年时间,人力物力耗费不薄。主持这次重修的是先祖高名升,比我高五辈,是我爸爸的爷爷的爷爷辈。这次重修,清安寺、清凉寺僧人大力资助。除了高念文人出资出工外,龙尾峁人李春、李大发,寨圈人乔尔禄等人捐了地,永兴寺周围的土地几乎全部成了寺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三次修缮,中华民国三年岁次甲寅七月二十八竣工,公元1914年农历7月28日,刚刚换了朝代。除了修缮,新增了山门石狮,现在可以确定这两个石狮是百岁雄狮。碑记中说,这次维修由高念文、龙尾峁、寨圈、苏泥、任念功等十二个围绕永兴寺的村庄共同出资,第一次读到永兴寺有十二坛越之说。永兴寺的十二坛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则无确切资料可供考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3</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念文村的始祖名叫高念文,人名即村名。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说,五百年前我们是从佳县高家圪坨村来的,再远就是大槐树。永兴寺第一次重修碑记告诉我们,还真的是五百年前,从哪里来的则很难说清。先祖选择在这个地方落脚,我推测最重要的原因是高念文村的沟底有一股清冽无比的水从石缝流出。不知什么时候,村人给这股水建了一孔坚固敦实的石窑,安了一米多长的青石水槽,用四块两米见方的整块青石板砌了石仓储水。高念文人口最多的时候超过五百人,从未闹过水荒。有水,有广阔深厚的黄土地,无兵无匪,这不就是过日子的好地方。先祖高念文率领一家人来到这世外深沟,结庐泉边,胼手胝足,在黄土地里刨生存。至今,竟绵延三十代,在世人口四千多人,蔓延到甘肃、宁夏、内蒙古等地。是因为有高念文建了永兴寺,还是因为有永兴寺先祖高念文选择在这里落脚,实在是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难以回答的问题。五百年前至今,高念文与永兴寺同在,这是不争的事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五百年来,佛堂岔的永兴寺一直是高念文以及周边村庄的精神寄托,有病有灾、婚丧嫁娶、开工上梁都会来永兴寺焚表上香,虔诚祈祷,祈佑平安。甚至村民有了剧烈冲突,自认为委屈的一方会向对方叫板:你敢不敢和我去佛堂岔上一柱香问一问三教圣人是谁亏了人?这时候永兴寺又成了正义的化身,道德的裁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母亲孩子多,病痛也多,无医无药,无依无靠,不知多少次只身跪倒在永兴寺的佛堂里。空旷的佛堂,残破的佛像,给予母亲的是力量,温暖,希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1443年,明正统八年,神木县治由杨家城迁至窟野河东(现址前身)。御史王翱巡边,觉得县城居于山上不便,奏请将县城迁移到平川,直至今天。神木城在高念文正北,约一百多华里,在神木城移置平川五十三年后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位于高念文佛堂岔的永兴寺重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家堡在高念文的西北,相距五十华里,高家堡始建于明正统四年(1439)年,高家堡建成五十七年后,永兴寺重修。高家堡是明延绥镇三十六营堡之冠,是千里延绥长城线上的重镇。选择高家堡作为重镇,一定与百里范围内有大量村庄,居住着数量可观的百姓有关。余子俊重修延绥长城是明成化八年(1472年),重修长城需要人力物力支持。高念文村的先祖一定有人去当了修长城的民工,免不了也被征了粮。</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胡思乱想,1496年永兴寺重修这一年,世界上这一年有什么大事发生?百度一搜,感兴趣的有两条:1496年,23岁的哥白尼来到文艺复兴的策源地意大利,在博洛尼亚大学大学攻读法律、医学和神学,震惊世界的“日心说”二十年后问世。米开朗基罗·博那罗蒂来到意大利罗马,创作了《哀悼基督》雕像,名盖罗马,世界级雕塑大师已露端倪。哥白尼、米开朗基罗都是对宗教有极大影响的人物,一位动摇了神,一位将神具象化。只是,米开朗基罗这位世界级的雕塑艺术大师,万万不会想到在遥远的东方,陕北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的一条小山沟里,三位圣人的塑像开光面世。</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 style="text-align:center;">4</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四次修缮,2006年农历2月26日竣工,用时一年,花费五十多万人民币。这次修缮笔者亲历,说是修缮,几乎重建。永兴寺原有的石窟门檐,戏台棚厦拆除殆尽,凡是塑像壁画,除三教殿顶上藻井,无一完好,唯有九个大小石窟默默诉说曾经的兴衰变迁。我念小学的教室就是拆永兴寺盖的,坐在教室里,一股松木香。抬头一看,檩、椽全是残缺不全的彩绘,我的想象力培养,这些残缺彩绘功不可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印象最深的是永兴寺那口明朝铸的大钟,文革初由佛堂岔移到村里,安置在小学校旁的石圪堵上,从此石圪堵就叫钟圪堵。从我记事起,那口钟就比我二哥还高,三个小孩子手拉手才能抱回来。撑起钟的架子,木杠比碗口还要粗。村里有事就敲钟,开大会、传达最高指示或者夜战修梯田。钟声真是宏亮,不光全村人能听到,十里外的西山村、苏泥村都能听到。高念文村有一口响彻云天的钟,真是让我们高念文声名在外。有一年夏天,公社来了干部,说要把大钟砸了炼钢。公社的命令,谁敢不听?村里的年轻人抡起八瓣钢锤砸向大钟,奇怪的是这次有史以来对钟最大的撞击,却发出最小的声音,仿佛砸烂一只喂猪的破瓷盆,一锤上去,威武高大的铁钟稀里哗啦掉在地上。学校里的一群小孩围着看热闹,砸烂钟的一瞬间,叽叽喳喳的孩子们顿时鸦雀无声。看见碎了一地的大钟,就像手里捧着的家里唯一的一个最最好看的细花瓷碗摔在地上,既心疼又无奈。村干部要学校高年级的学生一人抱一块破钟铁,送到十里外的任念功供销社。我抱的那一块上铸的阳文有“大明”二字,同伴海堂抱得那一块上有“弘治”二字,我们把明朝卖了。正当我抱着那块烂铁要离开村口时,母亲风风火火地跑来,厉声对我说:“小林,放下,回家!”我把手里的有字的铁放在脚下,看我还在迟疑,母亲一把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走,边走边对我说:“对面梁的大树,佛堂岔的钟,是高念文的祖宗,也是高念文的风水,祖宗砸了,风水坏了,靠什么活?”母亲的话我听不懂,耳边似乎又响起钟被砸烂时那嗡嗡的余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破败沉寂了百年,重修倡议一出,一呼百应,修缮费用不到一个月就集齐。新建了戏台、新修了戏台到寺院的桥、维修了戏台挡墙和寺院挡墙、东边的旧僧窑拆除重建、重塑了各路神像、彩绘了各个石窟的壁画。三教殿坐北面南正中塑释迦摩尼、东边老子、西边孔子,塑像两米多高,比例和谐,姿态安然,神态安详。大殿东西两边的平台上各塑八位金刚,平台地下东西两边还塑有两位护法将军,身高一丈,腰围三尺八,魁梧雄壮,面目狰狞。</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拆掉原来的三孔石窑洞,新建了钢筋混凝土戏台,戏台顶是仿古歇山檐。搭建了戏台到寺院的钢铁桥,香客不用再从戏台下到河边,再从河边沿石阶爬上坐落在石崖半腰的寺院。一台一桥,有了这两样钢筋水泥建筑,我总觉得心里有点别扭,觉得佛堂岔不再是我存在心里的那个古色古香、神秘神圣的地方。转念一想,再过五百年,如果这两样东西还在,也会古色古香。</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农历七月二十五是佛堂岔庙会,七月二十四起会,七月二十六散会,三天里佛堂岔戏台唱大戏,佛堂香烟缭绕,沟岔人声鼎沸。庙会不仅仅是拜神许愿,更是物资交流的场所,也是见亲会友的契机。丰年盛会,感谢神仙保佑。灾年相会,祈求神仙保佑。盛会也罢,相会也罢,也不是年年可以会。我二十岁那年,才第一次见识了佛堂岔庙会的盛况,山西梆子声中人山人海的情景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陕西神木有个花石崖,花石崖有个高念文,高念文有个永兴寺,寺兴则世兴,寺新则人兴,但愿永兴寺永远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 2024年春节于神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