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种菜的老阿婆

牛卫忠

　　又到了点瓜种豆的时节，第一声春雷在傍晚响起，闪电的起伏中雨滴敲打着窗户玻璃。

　　老阿婆听着风声雨声，心里盘算着，长了一冬的菠菜要赶紧卖了，看看蒜苗是不是快要抽苔了；黄瓜和西红柿今年少栽点，自家种的总没超市的好看；豆角和豇豆多种两行，长的快，好务；辣椒也多种点，几个儿女孙子都爱吃自己做的辣子酱；剩下的地种些青菜，牙口不好，别的菜咬不动，青菜煮烂了自己吃。在这第一场春雨的晚上，老阿婆就开始计划自己一年的种菜生活。

　　风雨停了的时候，老阿婆也进入了梦乡。

　　院子里的二层小楼房，近些年一直是老阿婆一个人住。孙子有了小孩，儿子儿媳到省城照看他们自己的孙子，老阿婆一个人守着家园。

　　老阿婆不感觉孤单，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门前的空地和村东头摞荒的一小块地，老阿婆常年清理得井井有条，全都种上了各种应季蔬菜。一亩园十亩田，老阿婆许多精力用在了几分地上。村子里有两个和老阿婆一样的老人，也都坚定地守着老宅子，务弄着房前屋后的小菜园。也有几个留守的中年妇女加入了她们的行列，村子里也就洋溢了欢声笑语。冬季，她们或一块坐在阳光下晒太阳，或者坐在谁的炕头上很快就会度过整个下午时光。其他时候，她们就在各自的门前经营着小菜园，你的地干旱了，她的菜叶有了虫子，众人就会出谋划策起来。

　　离城很近，几个老太相约去买菜苗。老阿婆一眼就看到了辣椒苗，是线椒。辣椒苗个不高，壮实，叶片绿中泛黑，叶子偶尔随风抖动一下。老阿婆很喜欢，拿了一把，又拿了一把，想想似乎还是不够，今年应该多种点，吃不完拿到集市上，能从中秋一直卖到初冬。卖苗的中年人很直爽：多拿两把，给你老人家优惠。老阿婆很满意，买的有点多，拿不动，同来的侄媳妇带在电动车上拿回去了。

　　老阿婆把集市上的菜苗逐个细看，盘算着今年该种些什么。不过今天她不会再买了，辣椒苗够她这两天忙活了。

　　回到家，老阿婆便携锄拿锹到村东头的地头忙活，挖了不几下就要休息，看来真的老了，手臂没有力量。柳条风吹过来凉凉的，老阿婆抚弄着稀疏的头发倚树喘息，暖暖的太阳晒着，天上的云不是很多。歇一会，老阿婆又拿起了铁锹。

　　侄媳妇赶过来，挥舞锄头，开沟培垅不大一会完成了。侄媳妇回家给学生做饭去了，老阿婆一个人在垅沟里栽辣椒，一个一个栽直扶正，培上土，按实，一行辣椒整整齐齐，间矩刚好。老阿婆中午不打算再栽了，剩下的辣椒苗埋在树荫下的土里下午再栽。推出家里的小推车，老阿婆找出两个小桶，盛满水放到小推车上推到地头，用过去喝水的搪瓷缸子一杯一杯浇灌刚栽的辣椒苗。

　　下午在几个人的帮助下辣椒栽完了，还剩一把苗子，对门的老奶奶便种在自家门前地里了。

　　今年，老阿婆房前屋后种上了豆角、茄子、黄瓜和西红柿，有的菜苗是自已买的，有的是别人用不完送的。韮菜开始抽出新叶，菜苗舒展着茎杆，一年的希望就在这里生下了根。

　　老阿婆早晚查看菜籽有没有破土露头，菜苗叶子上有没有带着露水。浇水的小桶，挖菜的铲子就放在门前随手可用。发现一颗杂草赶紧拔去，菜叶上的虫子很快捉走。老阿婆不用化肥不用药剂，大多是用草木灰，既除虫又增肥。

　　到了初夏，各样蔬菜长的茁壮。豆角上了架顶，纤细的蔓尖柔软地弯曲攀爬，繁盛的花苞露了出来。西红柿已然膨大的果实绿中开始泛白，只等阳光多晒几天转成诱人的粉红色就可食用。茄子老老实实生长着，使劲分枝展叶，要在秋凉时分结出更多果实。黄瓜最爱显摆，黄澄澄的花朵点缀在绿叶间，水嫩的黄瓜头顶黄花身带粉刺。

　　看着茄子一行豇豆一行，老阿婆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没有白操，力没有白使。

　　儿子孙子每月从省城回来，带走自家小麦面粉的同时，老阿婆种的菜一袋一袋塞进了后备箱。这时候老阿婆特别开心，孙子一回来老阿婆就开始拔菜，一枝枝去掉泥土去掉老叶，小心翼翼装进袋子。叶菜，豆角，黄瓜，一样菜装一个袋子，整整齐齐摆放在院子里，反复检查哪样还可再摘一些。临走一再叮嘱孙子贮存好多吃几天，省城菜贵，一家子花费大，家里菜不值钱。

　　地里菜长的快，自己吃不了多少，老阿婆和几个老奶奶一起，傍晚推起小推车，来到城里超市门口摆摊售卖自已的一捆韮菜一把豆角，菜不多，就趁人家下班这一段时间卖。

　　几个老太太一字摆开，有时侄媳妇几个中年女人也挤到一块。下班的人多了，坐在地上的老阿婆看着形形色色的脚从自己眼前流过。有停下来的，老阿婆便抬起头，招呼一声，看，刚摘的，嫩着哩，要多少，自己拿。老阿婆热情装好蔬菜，称重、报价一口气完成。

　　现在人们不付现金了，都是扫码付款。以前老阿婆不习惯，用别人收款码很不方便。上大学的孙女把自己的微信收款码打印封装后送给老阿婆，扫的卖菜钱进了孙女手里被孙女零花了。孙女说，我爸给的钱你也花不完，要这个小钱干啥。老阿婆不愿意，我自己挣的钱，我自己花，我要自己养活自己。

　　要来了孙子淘汰的手机，央人注册微信，老阿婆有了自己的收款码，卖菜的时候，擦拭干净端端正正摆好。买菜的人扫码，老阿婆也不看，谁也不会漏扫几块钱。

　　需要钱了，侄媳妇帮助提现，老阿婆拿着自己挣的钱高高兴兴去称盐倒油。国家发的养老金平时用不上，一年领一次，加上卖菜的钱，一年下来也有两千块。过年孙女回来了，老阿婆说给孙女添一点学费，在学校吃好不要亏了自己。孙女不要，老阿婆说，我老了供养不了你，这点钱拿着，不要忘了奶奶。

　　卖完菜天已经完全黑了，老阿婆拉着小推车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城里的路灯洒下昏黄的光，老阿婆的身影忽短忽长。汽车的灯光偶尔射了过来，老阿婆就停下脚步等一会再走。老阿婆的身影在这光中折向黑暗的村间小路，不急不缓，直到完全融入到黑暗中，回到自己的家中。

　　有时夏天天热，老阿婆卖完菜并不急于回家。坐在商店的台阶上，看三三两两的游人，羡慕年轻人的生话，想自己的儿子孙子也在城市的街道游转。大城市夏天热，没有自己家凉快，不知儿子能不能受得了；儿媳妇怕吹空调，不知这个夏天怎么度过。有时老阿婆也看广场舞，城里人晚上有时间，喇叭声音很响，人们跳得很投入，老阿婆也随着舞姿挥手抬腿，直到困了才起身回家。

　　天凉了天冷了，门前的菜地不需要过多打理，也很少去卖菜。儿子孙子催着去省城，老阿婆不去。老阿婆告诉孙子，过年过节，列祖列宗回家了，她要照应。门前菠菜种上了，蒜苗也长高了，她要守住家，逢年过节用自己做的饭菜招呼已逝丈夫的灵魂回家。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