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

高原

序：“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这是《大鱼海棠》里的一段话，激励了很多人。也包括我。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突然高烧，近四十度的高温让我再也无暇顾及其它，以昏睡十几个小时的状态跨了年。烧退之后，身体变化很大，有那么几天，我感觉走路都有点费劲。生命如此脆弱，这原本只是一场感冒而已。每每想到这个，心情都会有点沮丧，我需要某种形式来改变这种情绪状态。我想到去旅行。 对我来说，早已过了为每一件事情都赋予形而上的意义的年龄，特别是旅行，不过是从一个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而已。但去哪里，我的心里却有着很坚定的选择。我想去藏地，去甘南，去川西，去色达。网络上有一句话：色达之后，再无色达。我还没去过色达，这辈子，我想至少得去一次。而有些地方是注定要和某些人一起走的，那是心灵的约定。我问：我想出去走走，一起？ 一：甘之南原计划从成都包车，经川西再到甘南的行程，在出发前几日临时改了个方向，两拨人从各自的城市出发，汇集在甘南。甘南位于甘肃省西南部，地处黄河长江上游，是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过度带。东部山区为高山峡谷和丘陵地带，西部高原为广阔的草甸和草原，有着极具魅力的自然景观和丰富的安多藏族文化。翻山越岭而来，只为不一样的风景，而西北的风总是很粗矿，但粗矿里也有着它自己的浪漫。甘南的美不光是在打卡的景点上，穿行其中你会发现，很多绝美的景色更多的是在路上。在这片平均海拔3000米之上的土地上，有着草原、湖泊、雪山、湿地、森林、古老的寺院等等美景。 宁静、神秘的甘加秘境是此行最殊胜的体验之一。密境内的白石涯溶洞因为各种神秘的传说和佛迹，即使深藏在大山深处亦被藏民所膜拜而香火不断。而我们进入白石崖溶洞的经历，应该会是此生唯一。洞很深，一直向下延伸，洞内各种各样的石笋景观，有的石壁面有天然显现的佛像。溶洞里很黑，超级难行，不少地方需借助木梯、木桥和绳索才能通行。 同行的一友人走的异常艰难，估计对走个田埂都艰难的她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挑战。还好有他们，两个藏地的朋友，一路随行，几乎是手脚并用把她抬下去，又抬了出来。出洞时，我们都已蓬头垢面满身泥污。而洞外的天地，阳光明媚，云朗风清。从黑暗到光明的历程犹如重生，阳光之下，看着彼此的样子，我们都相视一笑。 在这个被称为“看脸时代”的社会中，外貌的重要性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而相对于外在身相来说，内在美才是历久不衰的人性光芒。它不会因年龄渐增而失去，而是因为积累而愈加增强。这是我对美的认知，如同我们一行人在洞内接受到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的扶持和帮忙，我们是不可能走完这一程的，人性的光芒，在那暗洞之内闪闪发光。 她说：他们如同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的帮忙，我走不出来。想起之前读到的一段文字：人不可没有信仰，不可不相信信力的势不可挡。曾子曰：“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信自何出？信自信仰出。信仰是什么？信仰就是价值观，信仰就是处世方式。而对他们来说，信仰就是他们的生活，是他们的日常。佛教在藏地的传承，就像这块土地一样，大道无言。面对我们的感谢，他们都笑的好腼腆。 冬春交季，整个藏区都极易降雪。我们偶遇了一场大雪，早晨起来，发现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风景绝美。没见过雪的南方人在雪地里撒欢，一不小心我遗失了最心爱的手串，遍寻无果后我的心情降至冰点。因为雪很厚不容易寻找，也要赶行程，我只能带着遗憾离开。它是我这些年一直随身携带的物件，跟着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其实我懂无常，人都有生离死别，何况是物。只是当汽车离那个地方愈行愈远时，我还是没有忍住眼泪，扭头假装看窗外的风景来掩饰藏不住的悲伤。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们离开甘南后，他们专程去了那个地方，帮我寻回了它。看着手机里他们发来的手串的照片，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失而复得的惊喜，远远比不过他们带给我的感动。如庆嫦所说：失而复得非常难得，更难得的是那个愿意专门为你跑一趟去找的人…这次我没有掩饰，在她们面前，我泪如雨下。当感觉到接纳和爱时，改变自然而然发生。没有情感链接的地方，才叫远方，而有了爱，再远的地方都是心的家园。这是我们远行的地方，但因为有爱，很笃定的成了我们的心灵家园。这其实是很久之前就明白了的真相，那年，扎溪卡草原上的那场婚礼，让我对这片土地有了认亲的感觉，只要一有机会，就想回往这个方向。 我们回到了郎木寺。郎木寺在白龙江畔的半山腰上，早晨，袅袅香烟升起，与初升的太阳遥相呼应，幻化出草原上一幅绝美的冬日景像。我站在山坡上的经幡下，凝望郎木寺，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不觉寒冷，心绪安定。我们一起去往郎木寺后山的天葬台，三年前，我来过这个地方。此生我迎接过无数生命的降临，而这里是送别生命离去的场所，生死相连，那时，我想看看生命终点之地。而这次，我单纯的只是想陪她来。 站在天葬台对面的山坡上，我们安静肃穆的目睹了一场生命的消亡。无论是哪一种观念和信仰里，死亡都是我们从一出生就必须面对的课题。同时死亡也需要仪式感，每个民族都是如此。当桑烟开始升腾，一只秃鹫，展开它超过2米的翅膀，从我们的头顶划过，它飞向了天葬台…从医多年，了然任何生命都要经历生死，从最初的生，中间的成长，到最后的死去或消亡。这是生死的规律，我们不能摆脱，也无法控制。这也注定了我们的人生都要承受悲伤、难过，还有无可奈何的告别。而如何告别，却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学习的功课，等同技能。如同三年前一样，我内心异常的平静，合掌，闭上眼睛，对着眼前的虚空发出祝福：愿生者安康，死者安宁！ 下山的路上，我问她，什么感受。其实，我不需要问也知道她的答案，很多情境下，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一路，已经有了太多的感同身受。这也是我想和她一起来的原因。 二：川之西四川，也是一个多彩而神奇的地方，有着美丽的自然风光。在川西与青海的交界处，有一处天神的花园——年宝玉则。我们到达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大雪飞扬。壮观巍峨的冰川、鬼斧神工般陡峭的高山，在朦胧的雪雾里矗立在眼前。圣洁、雄伟、壮丽，感觉心里能想到的词汇都难以形容眼前的景像，文字在这里显得太过单薄，有些美好是难以用语言和文字来形容的。但我知道，年宝玉则为何会这样雄伟，那是因为藏区人民的勤劳勇敢，浇灌和丰盈了这神山的灵气。 来川西的重点是色达。从年宝玉则出来后，我们一行人沿着S101国道前行，夜宿壤塘，最终到达色达。沿途崇山峻岭，沟壑深邃，公路旁边一路随行的河流奔腾激越、水流湍急；蓝天若洗，白云纤纤，一路上经幡白塔随处可见；羌寨藏寨依山就势，星罗棋布，点缀其中。进五明佛学院的过程很是特别，因为没有预约到进沟的门票，我们找了两个当地小伙子带我们进去。 这是有着很特别体验的一天。在瑟瑟的寒风里骑着摩托车在草原上飞驰；从山脚直冲山顶又从山顶俯冲直下；翻过N个山头惊呼一路的经历，对于我们四个人来说，都是人生唯此一次。五明佛学院地处的喇荣沟是一个犹如莲花形状的山谷，当摩托车翻过最后也是最难走的山头，喇荣沟突然出现在眼前，我们都被这个红色的世界给震撼住了。整个山谷只有一个颜色：红色的殿堂，红色的袈裟，红色的木屋…… 苍穹之下，如同蜂窝般鳞次栉比的红房子，金碧辉煌的佛寺和喇嘛师父们赤子般纯净祥和的笑脸，无一不在传递着他们的虔诚和信念。靠着观景台的栏杆，深呼吸，空气清冽，世界干净得让人心软成丝。周遭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闭上眼睛，我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平和而安静。佛学院的最高处，是一座三层楼的坛城，四周挂满了经幡。听从长住佛学院的一位老友建议，我们绕着坛城转了21圈。 高原唯一善变的是气候，刚刚转完，瞬息之间，天空中又一次雪花飘扬。信仰跟理智没有任何关系，而宗教的目的从来也不是让人盲目的去跟从宗教本身，而是透过教法去改变自己。佛前，我双手合十，再一次用心去感受这份信仰的力量。 离开色达，夕阳西下，宝月流辉之际，我们抵达金川观音寺。这座始建于七百年前的古寺，是藏区人们心目中最恭敬的观音赐福之地，寺内供奉的天成四臂观音，与西藏布达拉宫，五台山的观音菩萨本为同根三姊妹。每年都有大批来自四川，青海，甘肃和西藏的信众们风尘仆仆前来朝圣拜山。进入佛殿时，殿内很暗，也并不高大宏伟，几盏浅黄的灯，在初春山涧里弥漫的清冷之气下，显得异常静谧.典雅。而佛龛里的灯光犹如佛像自身所发，更显庄严。我放下行囊，端身正意，伏在佛前。 终：甘南和川西都很美，汇聚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深厚的人文底蕴。每一处风景都仿佛是大自然精心雕琢的杰作，行走的那些天，我们犹如走进了一个又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境里。旅程结束了，行程里的人事物已慢慢变成了记忆，成为零碎的或清晰或模糊的意像：寺院、僧侣、信仰、天葬、雪山…还有天上飞过的雄鹰，都将再一次披上神秘的面纱，成为心里甘愿敬供的印记。 而行走的时间虽然只有那短短的几天，几天的宁静也绝然不能换取一生不受困扰，但却会因为看见，而让内心变得更加坚定和美好。而我们也都知道，对于生命来说，最需要的是修行，而不是旅行，如同我们需要是信仰，而不是西藏。 但行程里，宁静、神秘、美好、平淡、壮美、感动、惊喜……当这些词语幻化作一个个画面，成为定格在手机里的照片，它也在那一瞬间化作一种感觉，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心里。 都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