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亲相处的十年时光（一）

清风明月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有了打瞌睡的习惯。母亲只要一坐下来，过不了几分钟就开始打瞌睡，我要她到床上去躺一躺，她说到床上去躺，晚上就会睡不着，还不如坐着看看电视，说是看电视，还不如说母亲是在瞌睡中“看”电视。

母亲打瞌睡的姿势很优雅，她靠在椅子上，双腿自然岔开，整个身子随着瞌睡的深度，慢慢往左前方倾斜，最后定格在三十度左右的角度。母亲打瞌睡时，我仔细打量起母亲，透过柔和的灯光，她额头上的皱纹一层一层的，很有立体感，就像斜坡上四季耕耘的梯田。她的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沟壑，就像画家笔下一副无声的画卷，在我面前慢慢展开，把岁月的沧桑刻画得淋漓尽致。

母亲醒来时，注意到我在看她，她慌乱地抬起手擦了擦嘴角边，我装作特别顽皮的样子说：“妈，你打瞌睡的样子真美。”母亲一听，假装生气的说：“五十好几的人了，还拿娘取笑，老大不小，和小时候比一点改变都没有，快九十的老太婆，还能美到哪里去。”不过，母亲马上将凳子靠近桌面移动了几小步，然后把身子凑近桌面，向我介绍她年轻时候的经历。她说她年轻时就很美，她不会骗我的，去外婆家，人家都说丁姑娘（外婆小名）生了个漂亮女，那些说的人眼红，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挤出来了。母亲说这些时，那双不再年轻，不再明亮的眼睛里尽是得意之色。

　　记得母亲刚回来时，她是家里最忙碌的人。洗衣物、做饭、拖地打扫卫生。我还在睡梦中时，他早早就起床提着蓝子去菜市场买菜， 一个来回就是五六里路。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母亲的腰也弯了，眼睛也花了，特别是她的腿，严重变形，走一小段路，就要坐下来休息，否则，腿就疼得厉害。十年来，母亲只是默默的做事，无私的付出，她对我的那份爱早已经深入我的骨髓。

母亲陪伴我的这整整十年，她与我分享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被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被母亲的爱炙烤，被温润的母爱包围，让我无法自拔。她总能让我感觉到有妈的孩子就是宝的幸福，她会给我讲述那些尘埃里的往事。在这十年里，母亲给了我无数的感动，无数的美好回忆。

可是这十年，我却没有给母亲足够的陪伴与关心，忙工作，忙家庭、忙孩子……总有那么多忙不完的事，总是忽略母亲，我很少陪她走过城市的街道，游历城市的风景，甚至我都很少坐下来陪她好好的聊聊天，了解她内心的想法和感受。

今天，再次回顾这十年，和母亲相处的每一段时光，都像在昨天。我和母亲，就像生长在土里的红薯，彼此根茎缠绕，面貌朴质，却紧紧倚靠！

回家

　　办完了父亲的丧事，母亲就要跟着姐姐一起去广东生活了。母亲第一次出远门还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为了还账，母亲到三百多公里外的通道养路段去锤沙子；第二次是姐姐考职称，母亲去姐姐家里带外孙；这是母亲第三次出远门。

我也想把母亲接到城里，由于当时条件有限，不能给母亲一个舒适的生活和居住环境，加之她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也许跟着女儿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母亲要离开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难免会有很多不舍，更何况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把门上好锁，她的眼眶里噙满了热泪，母亲边走边回头凝望着屹立在土地上的老房子，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渗透着她的心血，这里承载着她一生的回忆和情感，更承载着她一生的荣誉。母亲走了，老屋也就空了。

　　为了方便与母亲的联系，姐姐给母亲买了个老年手机，这样，母亲就可以随时随地给亲人打电话了。

母亲喜欢在电话里不厌其烦的唠叨我，这成了母亲和我通电话最“标配”的事。母亲叮咛我，要注意身体，少抽烟，吃菜不能只吃口味，要多吃带有营养的食物，他还特别叮嘱，我的腰不好，不要去干重活， 当然，她也会说一些家长里短，鸡零狗碎。母亲对我的唠叨，我知道她可能只是想表达一下对我的关心。虽然她没有什么大事要谈，但电话中的温暖还是让我感到很满足。

入冬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母亲又开启了她的“唠叨”模式，天气冷了，出门要记得多穿衣服，别冻感冒了，骑车记得戴帽子手套，棉鞋不暖和了就不要穿了，买双新的……几分钟的电话，母亲不停的对我嘘寒问暖，我的眼眶里划出了一股暖流。

我感谢母亲，犹如巨大的树冠，为我遮风挡雨；犹如清凉的泉水，滋润我的心田；犹如炽热的火焰，为我驱走严寒……

元旦过后，姐姐打来电话，说母亲很想回来居住，她希望我在年前去接母亲。姐姐告诉我，母亲之所以想回来，一是年龄大了，怕老在外面，更重要的原因是母亲担心我，她放心不下我。

母亲要回来，我是即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我终于可以天天陪伴在妈妈身边，照顾她的生活，是非常幸福的事。担忧的是我怕不熟悉母亲的生活习惯，对她照顾不周到。但我还是希望母亲回来，因为我也想她了。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我踏上了去接母亲的列车。 坐在车上，心想待会儿就能见到母亲了，心里就高兴得不得了。随着播音员清脆的嗓音响起：“各位旅客，列车已到达惠州站，请带好你的行李下车”，我迫不及待的走下车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我到惠州了，母亲很是激动，不停的说着“好啊！好啊！”。

走进家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幸福，像个孩子一样。母亲穿着崭新的衣服，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从前好多了，有点红润了，打心底我为母亲开心。

母亲拉着我坐在沙发上，边聊着家长里短，聊着曾经的事儿，聊她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聊到有趣的事，母亲笑得特别开心，和母亲聊天的那种感觉真好。母亲和我聊得最多的还是姐姐姐夫的好，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母亲，特别是母亲生病住院，他们都没有告诉我，我更是感到愧疚，难受。

　　日子过得真快，就要和母亲一起回家了。母亲出来除了身上穿着的一套衣裤，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带，母亲现在身上穿的都是姐姐后来买的。姐姐把母亲的衣服和日常用品整理好，满满几大袋。姐夫开车和姐姐一起送我们到车站，姐姐搀扶着母亲进入站台，母亲久久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她的眼神里透着复杂的情绪。毕竟她在这里已经住了大半年了，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短短半年，一去一回，我知道母亲的内心也正在经历着一番波折。

“走吧妈，我们回家。”我笑着对母亲说，想让她开心些。母亲点点头，在我扶着她转身上车时，母亲再也忍不住，两眼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止不住流淌！

母亲，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