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游戏

小陈

　　童年的游戏是跟着季节走的。

春天，春雨倾洒大地，风儿轻轻吹拂，村落里就像被扫过一样，哪儿都干干净净的，正是孩子们推铁圈推小车的好时候。也不知从哪儿买来的铁圈，满街跑，一根铁勾指引着铁圈的方向，孩子们比赛谁推得快推得稳，这种游戏适合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大地苏醒，大人拉着木车去劳作，孩子们的游戏也多是与车有关的。小孩子推着三个角的学步车跟在铁圈后面，那乖乖模样是村落最天真的风景。

孩子们多了，如果家里的木车闲着，就玩坐一车人的游戏，一个大孩子掌把，一群小孩子蹲在车后面拽着车帮，用力一压，掌把的孩子就双手撑车把、双脚离地跃起来，等双脚稳稳落地，后面的一群孩子就有腾空的感觉了，是玩跷跷板的原理吧，孩子们最喜欢玩这个游戏，比独自一个人推着铁圈热闹。也有两个人合作的车游戏，是用两根棍子做成的简陋的小木车，前面两个棍子相交的地方只有一个角，棍子中间分开的宽敞处可坐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捉着车把走，这个场景是比较孤单的，但是很安全，两个孩子互相轮换着坐车，心里也是美美的。如果没有木车也没关系，一个铁锨就行，一个孩子蹲在铁锨上捉着铁锨把，另一个孩子扶着铁锨把转圆圈，孩子小，转起圈来也不晕。

春风一吹，孩子们脱掉棉衣，尽情享受着春天的温暖与轻松，玩弹玻璃球的，摔纸四角的，还有一个“激激灵跑马冲”的游戏适合一大堆孩子做，那阵势，喊声震天，大有“你赢陪你君临天下，你输陪你东山再起”的阵势。

适合女孩子的文静的游戏多一些，特别是夏天时，树荫下坐着数树叶的女孩子，摘一茎槐树叶，从底端的一头开始数自己的年龄，每每数一遍就摘下正好是自己年龄的那片树叶，若幸运地保留下最顶端的那片树叶，就意味着幸福美满。秋天杨树叶的梗有了筋骨，孩子们玩杨树叶子，把叶子的梗交叉在一起用力扯，谁的梗断了算谁输。槐树叶捋去叶子后留下细细的梗，孩子们用它编小筐子，那真是精致的好东西呀，用一根大的梗弯个圈用线绑住，中间放一根梗，然后横着穿插梗，穿插得整齐稠密，编成的篓仿佛能盛两个小饺子。

夏天炎热，孩子们不疯跑了，都是三五成群在树荫里做打石子的游戏。四个石子的适合两个人打，边打边念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小曲儿样的话：你一，俺一，扁豆，扁皮；二花，宝黛，结核桃，凉快......好几个小曲儿，张口就来，不用准备，不会忘词，平时念可能念不出来，只要一把石子拿在手，词就从嘴里跑出来了，小曲儿的曲调跟随着石子扔落的频率快与慢，真是好游戏。

一大堆石子的游戏也不错，一堆石子扔开来，手里的一粒按规则在扔起的瞬间去抓某个石子，不动其它的石子才行，锻炼的是手的巧劲，适合女孩子，男孩子的性格应该受不了规则的约束。

秋风起，红薯棵子有了韧劲儿，拔下一根来当绳子做跳绳的游戏，是吧，夏天的游戏锻炼了手，秋天的游戏锻炼了腿脚。红薯叶子还可以做饰物，左一掰右一掰，一根项链或耳环就做好了，红红的，摇摇晃晃的，戴在手腕或耳朵上，那种摇坠感与清凉感带给孩子们心里的妩媚，一点儿也不比真的饰物少，那是孩子们最早的饰物啊，纵然一生可能与金银饰物无缘，但红薯叶带给内心的回味是没有东西可比的。

雪落大地，一片苍茫，农村的孩子不怎么热衷打雪仗，更喜欢敲打屋檐的冰锥锥，或是在地上支个筛子撒把米逮麻雀，在土墙边捏响蛋的也不少，雪球里塞个石子，细软的土撒在雪球上，边撒边化，等雪化完了，雪球就变成土球，回家放在土炉边烤干，一摇“胡浪胡浪”响，响蛋就做好了。下了雪，才几岁的小孩子们在暖暖的土炉旁玩，要么坐着板凳玩去北京的游戏，要么在空火柴盒上拴个绳子做打电话的游戏，他们幼小的心底悄悄想象诗与远方。

冬天，孩子们穿得厚，喜欢玩扛拐的游戏，两人一组，搬起一只腿来和对方决战，一只脚着地，那样子像斗鸡，谁的腿先落下来算输，这样的游戏深得男孩子喜欢。女孩子更喜欢踢毽子，踢着踢着还要踢出个花样来，最是天空飘着雪花，彩色的毽子在雪花中分外醒目，那欢天喜地的样子，仿佛是在迎接雪花的到来。

打皮牛的，丢手绢的，跳绳的，扔绣球的，背遭遭的，踢团儿的，冬天到处都是做游戏的孩子，都是暖身运动。故乡的孩子们把绣球叫撩子，用碎布缝成的，四四方方，里面装上玉米籽啥的，一个人玩时就用两个绣球轮换着扔到半空，巧实的孩子还可以让三个绣球用两只手轮换着扔。人多了就有趣了，石头剪刀布后，输的两个人在两边负责扔绣球，一群人在中间来回跑，接住绣球的加分，被打着没接住的就下场。背遭遭是两个人背靠背，胳膊交叉在一起，你背我一下，我背你一下，力气相近的才行。踢团儿的游戏用一块小石板就行了，在地上画上框框，规定从这个框里踢到哪个框里，多简单，出门什么也不用带，遇见伙伴了拿起石头画几个框就玩起来。还有更简单的，就是划拳跑步，赢的往前跑一大步，看谁跑得远，距离起点越远越有成就感。这个游戏真像我们呀，一心想着离开故乡到远方去，而如今最想回去的地方是故乡。羡慕在家务农的伙伴，那么朴实诚恳，说好的一起长大，他们却留在了童年。

进了腊月，孩子们就乐翻了天，杀猪过年，哪儿都是过年的气氛，有提着猪膀胱满街跑的，有拿猪蹄脚做灯玩的。腊月的月亮特别明，孩子们最愿意捉迷藏，一个孩子守住一棵树，别的孩子藏到附近的玉米秸堆里，一声“壳儿------”算是游戏开始了，孩子们从四面八方跑到树的周围努力摸着树，摸到了喊声“街儿------”算赢了，守树的抓住摸树的才算赢，那真是热闹了，喊得月光都忘记了赶路。每每那样的场景里，我就想起春天时在村南沟玩的瞎眼子摸小脚的游戏，爬到古老的梨树上玩，用手绢蒙住眼睛，多好啊，在阳光的照耀里，感觉眼前的光影是梨花在开。

男孩子最渴望的是一把木枪吧，过年穿上绿色的新衣服就满足了，买几个二踢脚和摔炮，这年就过得津津有味。“闺女要花，小子要炮”，其实我和伙伴们都是自己做花的，用高粱秸做梅花。酸枣枝当梅枝，高粱瓤擀平切细条做花瓣，一小段高粱瓤做花心，五个细条均匀插到花心上一圈，往水里一泡就开了，用剪对联剩下的红纸把水染红，那花就成红梅了。过年串门，伙伴家的窗台上都摆着梅花，那是童年我们感受过的最早的浪漫。

打牌，在麦场学骑车子，提着馍馍篮子走亲戚，现在的孩子们感知不到我们小时候那天然的快乐了，童年的我们把自己交付给大自然，砍草，拾秋，捡煤，亲自感受了清贫的生活，所以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我们认得大自然的草木，知道小土狗小花猫的可爱，听过鸡鸣，新的一天是在扁担担水与拉风箱的声音中徐徐到来的，我们看过真正的蓝天白云与鸡蛋黄一样的落日，雨时用化肥袋做雨披，晴时用梧桐叶当伞，那种快乐发自内心并治愈一生。

有个老师讲座时家长问他，什么样的书适合孩子看，老师说大自然这本书最适合孩子看，把孩子交给大自然，孩子真正感受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真的希望大自然的孩子们和蝴蝶蜜蜂一样多，希望孩子们从网络里走出来，希望孩子们的作业少一些，与草木一起生长，长出经得起风雨的骨骼，找回丢失很久的游戏，过一个，人生只有一次的快乐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