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 画 抒 怀

刘洪林（大刘）

甲辰农历新年，收到老同学朱桂英寄来的贺岁礼物。三幅各具特色的“鸟竹图”，以及爱人方国权先生的青绿山水画，甚是高兴与喜悅，给我的新年增添了几分节日的喜庆。方、朱俩学友与我既为同窗，他俩亦为连理。想那一对书画伉俪，在菱香轩里濡毫铺纸、纵横挥洒，勾皴点染、墨彩飞扬……取长补短、各抒己见，“你侬我侬”，吴音相媚好。“琴瑟和鸣”的丹青伴侣也。

在南窗下展读桂英同学的几幅竹林鸟图，眼前似有一股春风拂进我的庭院，映成了篱边一片氤氲。那猗猗绿竹，青梢摇曳、竹叶颯舞、翠烟浮动，露滴绝响，一派天姿。而竹林旁，络绎不绝的禽雀，或比翼双飞，或独拍羽翅，喧嬉穿过竹林枝梢。天籁之音仿佛传到画外，令人心旷神怡。此时再仔细地看她的笔墨，赞叹她的笔力，那一竿竿欲跃出画面的琅玕，劲秀圆润、力透纸背、亦能扛鼎。枝叶浓淡、穿插、疏密、聚合极尽丰富，把竹的烂漫、凌云之志刻画得淋漓尽致。她笔法之娴熟，或雄健、野逸，或舒缓、婀娜等………还有那意到笔不到的飞白，丰富而隽永。其笔墨意趣，充分验证了元代画家赵孟頫的名诗：“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与八法通…………”。比赵孟頫晚了百年的倪云林说：画竹不就是画胸中的逸气吗，不须顾及它的繁疏，枝的欹斜与直立，只要逸笔草草，自娱自乐即可达意境……（注1）。倪瓒直抒胸臆，将墨竹创作的奥秘说得透彻明了。而郑板桥的一首画竹诗，似乎是专为桂英同学所总结：“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就简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此时再在画面上添上她颇具憨态装饰意味的翠鸟赭雀……便自然天成，清新雅致。桂英同学高尚的情愫，“游于艺”的丹青笔墨，令我叹为观之也！



而方国权先生的一幅彩墨山水《云中村居》图，则如一座座连绵的青山，飞峙驻进我的心田。图中层峦叠障，云雾缥缈，瀑布飞流，山泉潺潺，鸟集鳞萃，自由翱翔………。开阔的视野正中的半山腰处，有一片富饶的村庄，白墙、红瓦的房舍，在参差栉比的松林掩映下，宛如仙境一般………这是一片如神仙居住的风水宝地。每天步出门外，时而静听松涛声声，时而行走于云雾缭绕之间，或者约上二、三棋友于幽涧亭榭，驰骋于黑白棋枰上…………。用句现在互联网上流行的语言：生活在如此仙境中，幸福指数创新高，不是神仙，胜似神仙矣。

方先生的《云中村居》图，山矗云阔，造境奇特，迁想妙得也。



观国权先生的青绿山水图卷，赋彩清丽。石青、石绿与水墨交融，淡赭色渲染出岩石的坚硬，丰富变化的折带皴法塑造起伏的石岩，兼以朱砂罩盖点缀于山峦幽壑、松林等处，画面自然呼应和谐统一起来，增强了画面的烟岚、苍雄之气…………。这种画风吸引着我，也使我乘此契机，得以深入学习千余年的山水画演化史。

中国的山水画，讲究“物我为一”，“胸有丘壑”，王维说：“凡画山水，意在笔先”。所以作者画大自然中的山水，就是画他自己的情致、灵趣。即：“岂独运诸指掌，亦以明神降之，此画之情也”（注2）。

孔子曾云：“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所以自古文人、画家以及普通百姓，心中都会有一座自己的山峦座标。如唐代山水画家王维的“辋川”，国美卢坤峰先生的“林於庐”等。他们或亲自遁入山林，或以画和情致以寄托。 明代沈石田画过一幅《夜居图》，画屋宇卧于群峰之中，又题有长篇跋文，文中记录了夜中读书、打坐，听风声撼竹，松涛号鸣之遐思……津津乐道描述村庄夜中轶事奇闻，读来意趣盎然。美院的王伯敏先生，效法石田翁，也创作过一幅《夜坐图》，画一房舍处于大山的环抱中，房顶绿树葱茏而罩房顶于其下，院落中月光如水。油灯之下，画家身着一红衣衫。案上一函书籍，正襟趺坐 ，拱手静思，人物动态，生动毕肖，这是他仿效石田翁身体躬行的写照。据悉晚年的王伯敏先生曾经将自己的居所，迁移于青绿山水的故里。朝夕相伴，对景创作，所画山水竹石，清奇朴拙，富含禅味。晚间则品茶打坐，有他的诗为证：“作画著书鬓未斑，煮茶夜坐自安闲”。“入冬夜深煮清茶，风雪炉边画梅花”。这样的山林静境，既可矍铄身心，又能得到空寂清妙的画境。



共为同窗习画的我，也乐于读这些林泉的名人故事。在心中筑一座自己的“辋川山”。虽然当今城市已让生活日益美好，但在心灵深处，仍然虔诚地引进这片青绿山水中所描绘的清净家园。效法画家先贤们，读书写作、抚琴识谱、植梅蔚兰，甚而纵情练声、歌唱……。或者换言述之：虽身居闹市一方，但心居的正是桂英、国权两学友赠于我的墨宝《鸟竹图》、《云山村居图》，所描绘的仙境与心灵家园。

“平岸小桥千障抱，揉蓝一水萦花草，茅屋数间窗窈窕，尘不到，时时自有春风扫”。这是宋代王安石作的一首《渔家傲》词作，是其告老乐居山林草庐景色的具体描述。也和国权先生描绘的红瓦白墙的村居，妙相匹配吻合…………。

“贪梦好，茫然忘了邯郸道”。看！王安石居住在如此优美的山林，天天做着好梦，把官场上的一切人和事，全都抛向脑后，享受这天地间带来的天伦之乐。

“而今犹幸如松健，昨日又登齐鲁山”。置身于幽壑，放飞心灵，让王伯敏先生身健如飞，九十鲐背之年，壮志如少年，豪情勃发，气吞泰山之巅…………！

图画，奇哉！“……它使人有活下去的意志，它是生命伟大的诱惑，生命强烈的刺激”，（德·尼采语），近二百年前的这位哲学家，竟能把艺术洞察得如此深邃！以之直抵我的心灵深处。

嗟呼！感谢朱桂英夫妇的精彩画作。读之，如身临其境于天籁般的家园，让我境界升华，沉浸于青山绿水的意境中。在艺术的图画里，“百岁光阴如梦过，神清气爽步履雄”，可做一个鹤发童颜的不老松矣。

赏画抒怀，美意延年！

注1：倪云林“余之竹聊写胸中逸气耳，岂复较其似与非，叶之繁与疏，枝之斜与直哉？”…………。

注2：“亦以明神降之，此画之情也”。南朝宋·王微

制作于甲辰早春二月 刘洪林

 《鸟竹图》：朱桂英

《 云山村居图》：方国权

撰文：刘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