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独孤先生（五）

文尧雨

春暖花开，樱花盛放，杏花初绽，桃花含苞，时间在指尖滑过，倏忽间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去拥抱自然了，于是，趁周末有闲，便扛起长镜头出发了。

绕大路，踏小径，入花丛，一镜幽香似有酣睡枝梢的感觉。在快门的咔嚓声中，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未选择的路》也随着脑电波流动，融入画面，回响心灵深处。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一路拍尽长安花，却没有春风得意之感，也许是阅尽风华再无新，也许是高处不胜寒，也许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吧，总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我的眼中除了简单的构图和记忆远去的淡漠，再无他。拍便拍了，至少又留下一季花开，自然的馈赠从来不吝啬，你只顾行路，她只顾轮回，似乎在告诉我们：累了，我永远在原地等你，不离不弃……

回望来路，已近黄昏。向前走，路遇一个郊区农民自发形成的地摊儿小集市，摊位不多，十指可数。踏进集市，徐徐前行，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如亘古的钟声悠悠传来，“你背的是相机吧？”我低头，见一位满脸风霜的老人紧紧盯着我的相机，似乎自言自语，也似乎在问我，我笑了笑，说：“是的”。然后，我继续前行，在我看来只是路过而已，只是好奇而已，这种事情遇到的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但此次不同，我明显地感觉到，老人一直在盯着我的相机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的目光分明在告诉我：他年轻时也许有个关于相机的梦想！

谁人没有梦想？哪个不想饮马江湖？谁人不曾驰骋“沙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时过境迁，岁月摩挲着历尽沧桑的容颜，我们终究躲不过时光滑过的痕迹。“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我不敢再看那老人由亮变暗的目光，但我却无法忽略。从少年到中年再到老年，这是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也是一个人的心路历程，我们无法得知他经历了什么，但可以感受到他曾经的不同凡响，这是心灵深处的共鸣。

我不是救世主，无法去拯救苍生，但我心里常常怀着愧怍。

在集市中，从头走到尾，我买了许多菜，我不知道几天能吃完，可是我觉得买了，我会心安。即将走出集市时，听到一位老妇人喊我：“买我的面条菜吧，很便宜的，就剩下这么多了，买吧……”我看着老公掂满菜的双手，觉得再没有空间了，就回了句“掂不了了，下次再买吧！”而后跨步离开，不想身后传来老妇人苍老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谢谢你！”这一声“谢谢你”如隔空的雷霆使我的心猛然一颤，我低着头匆忙走出集市，回到家，那句“谢谢你”依然挥之不去。我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做错事的感觉，又像是我欠了老妇人一句“不客气”或兑现承诺，更像是被久违的真诚的感谢感动着，翻江倒海的思绪让我彻夜难眠。

教导学生时，懂事的学生会说声“谢谢”；培养老师时，感恩的徒弟会说声“谢谢”；帮助他人时，懂情的他人会说声“谢谢”，这些我都能欣然接受，可是这位老妇人的“谢谢你”，我真的受之有愧，因为我没有买她的菜，我只给了她一个不知道是否能完成的希望，我很想回去买她的菜，可她的面容已经在我的视线中模糊了，人海茫茫，我们也许永远不会再见。

一如那年，我去南阳西峡漂流时，没有乘坐那位少年辛辛苦苦潜到水中为我们拉来的皮艇一样，记忆深处，那少年光着背立在水中，高声喊着：“阿姨，我把船拉来了，你怎么坐别人的了？”我失信了，失信于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的面容早已模糊，但立在水中，看着我们的船飘走的那个失落的眼神儿，却永远刻在了我的心底，以至于这么多年，我再也不想去西峡，甚至每当提起这个地方，我都会有种被揭了伤疤的痛。

清晨，站在十八楼，遥望晨曦中的那个地摊儿集市，我想我应该做点儿什么，也许不大，但足可以心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