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上山下乡运动的洪流很快就掀动了整座城市,激荡着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哥哥和姐姐先后离家去了农村,父亲因历史问题一直在受审查,大半年没有消息。不久前奶奶故世,也没有让他回家。母亲忙于上班,每天早出晚归。家里还有年迈的外婆,患有严重的哮喘,整天咳嗽喘不过气来,好在有我照顾她。</p><p class="ql-block"> 我虽说是中学生,学校却没正常上课,大部分时间窝在家里看书。有个邻居大姐姐在厂里上班,会借很多书回来。我喜欢看书,看书速度快,她借的书总会让我先看。我常常去接她下班,帮她拎书。</p><p class="ql-block"> 没过多久,父亲突然回家来,母亲又惊又喜,连忙询问情况。原来是父亲单位让他回来做我们的工作,动员我到农村去。母亲征询我的意见,我说:“你们别为难,我报名去就是了,只是外婆怎么办?”我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和外婆的感情很好,不忍离开患病在身的外婆。</p> <p class="ql-block"> 外婆泪眼婆娑,一下子变得十分坚强,执意要回到老家,投奔我的乡下表哥去,说该叶落归根了。母亲十分无奈地告诉我,表哥早就想接外婆到乡下,外婆因为不舍得离开我而没有答应。事已至此,我自告奋勇代母亲送外婆回乡下,心想着能与外婆再多相处几天。 </p><p class="ql-block"> 我和外婆坐上去杭州的列车,车到南星桥,再换乘去桐庐的轮船,表哥在码头上接我们。表哥挑着行李,走在乡间小路上,向外婆讲述乡里乡亲的事。桐庐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我看外婆很高兴,希望她过得好。 </p><p class="ql-block"> 回到城里的第二天我就报了名,到安徽的西北部插队落户。中学里几个要好的同学已经离开城市,天南海北都有,我背着家庭成份这个包袱,再待在城市里挺沉闷的。外婆去了乡下,心里少了一份牵挂,我早点走,为父亲母亲减少点麻烦。</p><p class="ql-block"> 我独自送走了行李,独自上的火车,没让母亲送。车站送行的人很多,火车开动时车上车下哭声一片。我看着周围,没有悲伤,也不兴奋,心里无波无澜,觉得与这世界少了一点亲近感。那一年,我十七岁。</p> 卡车沿着一条简陋的公路向前行驶着,车厢里残留着一股猪粪的气味。从下火车起坐上大卡车,已经有4个小时了。时值6月,下午天气炎热,公路两旁的树荫里三三两两地躺着避暑的农民。卡车上没有座位,坐在车厢地板上颠得很厉害,只能抓紧车厢的栏板站着,还要防止路旁刮过来的树枝划伤脸。<br> 有几个同学惊叫起来,开始以为是树枝刮到脸了,看到他们眼睛的方向,原来树荫下躺着几个裸着上身的妇女在休息。一路上,像这样妇女田间休息的情景屡见不鲜。卡车上没人嘻笑,也没人解释。这是给我们上的第一课,告诉我们什么是城乡差异,什么是农村风俗。<br> 傍晚,抵达公社。在公社大院里,领导们简单讲话后,为我们一百多个下放知识青年拍了一张集体照,接着就让我们用晚饭。饭是白面馒头,菜是大肉与油炸丸子熬粉条,很多人吃不惯,没吃几口就放下了。要不了一年,我们才明白,当时错过了多么丰盛的一顿饭。 <p class="ql-block"> 晚饭后,有两个农村小伙子拿着纸条在叫我的名字,他们是生产队派来接我们的。我们三个男青年被分配到公社北边的徐家村,走路大概要1小时。我们的行李放在架子车上,空着手跟在后面,和他们聊着天。</p><p class="ql-block"> 天渐渐黑了,路不太好走,尘土尽往鞋子里钻。突然,拉车的小伙子说车胎爆了。只见他卸下架子车底盘,熟练地用手扒下轮胎。并解释说,不扒下内胎,压烂了只能换新的。他用力地拉着一只有轮胎一只光轱辘的架子车,额上冒着汗,脸上带着笑,走得更快了。后来知道,生产队派的活,车子是他自己的,庄户人家爱车。</p> <p class="ql-block"> 到了徐家村,给我们安置的家在村头牲口屋旁。一盏小煤油灯放在桌上,闪着微弱的光,一大群人围着,蹲着地上看着我们。生产队长拿来几根黄瓜,擦了擦递给我们。我们又累又渴,也不客气,拿来就啃,人群中发出善意的笑声。不一会儿,队长把大伙儿赶走,让我们早点休息,并告诉我们,第一个月不用做饭,会派饭到各家。从那以后,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