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李花(下)

老渔翁

　 相遇不一定是缘份。

人海茫茫，有万千人曾与你擦肩而过，此后再无交集。

却有偶遇时那惊鸿一瞥，从此再不相忘。由陌生到熟悉，由相知到相伴，那才是缘份。

　 承《圣洁的李花》(中)　

那年暑假临开学之际，我收到了孙芸芸的第一封信。信中告诉我，她中考考了279分(满分300分)，她爸爸奖励了她一次旅游，她渡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爸爸正在为她联系下学期的就读学校。信中还详细询问了我的中考分数、是不是录取了我想往的Ⅹ城中学、我的暑期生活情况、在读什么书……

信中还附了她的一张合照。照片背景是上海外滩，她站在她爸妈中间，穿着与那次被污损的一样款式的衣服，可见她对这种款式装束的钟爱。她把头靠在她妈妈的肩上，一副幸福的神态。

见她如此幸福，我也由衷的高兴。但愿她永远幸福。

她在来信上虽然没有谈及我们间感情上的事，但我还是能感觉得到她对我的殷殷之情。

能到上海见见世面，也是我的梦想啊，但也只能是我的梦想。我与她差的真不是一点两点，她为什么爱我？我又想到这个无解的难题。

我高中入学后，又接连收到她两封来信。她不知我的新地址，信是寄到我家里，再由我父亲转寄过来的。

信中，她问我第一封信收到没有，仔细询问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还告诉我，她已在南京第X中学读书，说这所中学是南京市最有名的中学。但她对陌生的环境很不适应，本地同学初中学过英语，她因没有英语基础，很难跟上进度，学起来很艰难。说她尤其想念老同学，并一一向我询问他们的近况，最后叮嘱我一定要回信。

随信还寄来一枚书签。心形图案上插着一枝箭，十分精美。信上说是她亲手制作的，要我好好保存。

　　不记得是谁说过这样一句话，“爱情是没有理智的。如果说有理智的爱情，那一定不是爱情，是交易。”我不敢苟同。我认为，越是爱我的人或我爱的人，越要对她负责，做出牺牲。只有珍爱你爱的人，才叫真正的爱。倘若没有爱他的条件而爱，实质是自私。

我一封信也没回她，我知道这样做太过绝情，但我没别的选择。

现在人可能不太知道那时考大学有多难。当时，全国只招28万大学生，不足现在的零头，用“千軍万马过独木桥”不足以形容当时考大学之难。

如果我们的感情再继续发展下去，于她，于我都没有好处。对她的伤害尤甚。她前程锦绣，若因我们互相惦念、牵挂而影响她学习，就等于毁她的前程。我的前程未卜，即使是将来能考上大学，也未必能与她匹配，我凭什么爱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排除一切杂念，各自朝着既定目标前行。

我当时并没往深里想，我的“好心”会给她带来多深的伤害。待我知道我对她伤害有多深时，已是十年之后了。(在巜圣洁的李花》(续篇)里有具体叙述)。

可能是我的决绝令她彻底失望，后来再也没了她的音讯。

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也许是命运在捉弄我，文化大革命的爆发，使我的大学梦戛然而止。我彻底失去了一切，变得一无所有。我茫然、彷徨，彻底失去了生活方向，比与她断绝感情更让我痛苦。

当初，我还以为自已很理智，在为她着想。现在想来，我主要还是为了我的大学梦，却深深伤害了一个痴情女孩的心。还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安慰自己，我不仅无情还自私。她若真能割断与我的感情纽带，她应该庆幸才对。

她对我的爱是一种内敛的深爱。没有掺杂任何利益，没有花前月下，没有卿卿我我，甚至连一声“我爱你”也没说过。在这至真、至纯、至诚的真爱面前，我的理智变得越来越软弱无力，她对我的这份感情已深深扎根在我心里而无法自拔。

我为什么就不能如她所说，做一个“勇敢者”，接受她这份世上最纯真的爱？退一步说，至少也要给她一个承诺，让我们都能生活在对一种美好未来的幢憬里，为实现那美好的愿景而携手共进。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我真正是个自私的“怯懦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失去她，今生今世，我的灵魂再无可托付之处。

中止了学业的我只能回到农村，开始我一生艰难的生存之路。

后来听说，文革中，她爸爸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父母双双被批斗，她中止学业是确定无疑了，父母的遭遇更会令她倍受煎熬。我心中的她过得比我还不幸，我内心的痛苦无法用言语表述。

在我第一次感受到她对我的爱意时，觉得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时时幢憬着，和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共渡此生，今生今世再无他求。然而，转瞬间我们又都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世事擅变，上天对我们是何其不公啊。

　 她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因为我没有回信向她说明缘由。我的绝情一定出乎她的想象，她的绝望、痛苦，我也始料未及，我已铸成大错，我无法原谅自已，也不抱她能原谅我的希望。

两个相爱的人如旅途中两个孤独旅行者，他们偶然邂逅。他们不知前程，难料归宿，只能相扶相携，且行且共赏沿途的风光。

我和孙芸芸正如两个孤独的旅行者。我抛弃了她，同样也孤独了自己，更辜负了沿途的大好风光。从今以后，她可能会在等待，期盼，绝望中煎熬；我则在思念、愧疚、悔恨中老去，留下终身的遗憾。

事已至此，我还能做什么呢？思想，该有点什么东西来纪念我们这段刻骨铭心的情感，用以表达我对她永远的愧疚和思念。后来，才想到栽这株李树。只有李花的高雅与圣洁才能与她比拟。

今年，李花比往年开得更繁荣。虽然她历尽了三十多个酷暑冬寒，还经过两次脱胎换骨的更新，但她依然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年复一年，透出勃勃生机。

满树洁白的李花尤似我心中的那朵白云，把我带进遥远的与她同窗共读的那些朝朝暮暮。

(为便于阅读《圣洁的李花》(续篇)，建议收藏。)

2024.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