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连山农民工的悲欢》

马俊

2022年8月29日临近午时，酷暑尚未褪去，疲惫不堪的蝉们还在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哀鸣。德阳市XX砂石加工销售有限公司的工场内仍然机械轰鸣，繁忙如常。人们丝毫未能查觉，一场悲剧正在悄然走近。 此刻，邱才亮与另一名沈姓维修工正在用脚手架搭建的设备检修平台上检修生产设备。突然，一声巨响，高约3米的设备检修平台瞬间垮塌，应声跌落在地的邱才亮抱着自己的右脚发出阵阵惨叫…… 事发后，公司负责人安排领班陈X将邱才亮送往德阳市第五人民医院，初步诊断为右脚踝处摔伤。9月3日被转往广汉市骨科医院，确诊为右根骨粉碎性骨折，右距骨撕脱性骨折。 邱才亮，男，生于1965年，广汉市连山镇滴水村人，2022年3月1日入职德阳市XX砂石加工销售有限公司，从事杂工岗位，月薪5000元。 邱才亮是我干儿子陈林的小姑父，属村民们公认的老实人。得知这一消息，我便与陈林一起陪同他的小姑即刻赶往广汉市骨科医院。我特意拜访了许鸿院长，了解真实伤情，探讨治疗方案。许鸿院长如实告知：必须尽快施行手术，即使手术成功，也将留下残疾…… 得益于许鸿院长的特别关照和高超医术，邱才亮的手术非常成功，住院近一月后被送回滴水家中。一天下午，我专程前去看望卧床休养的邱才亮。在与其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事发当日，公司负责人便明确授意让邱才亮谎称是自己在家中修剪桃树时不慎摔伤，这样才能使用本人的“新农合医保”报账。之后，公司除缴纳住院治疗费外，整个住院和休养期间的误工、陪护、生活等费用竟然只字未提、一分未付，只是口称：等医好后再说…… 听闻以上情况，我不由得义愤填膺！显然，这家公司利用邱才亮的老实、憨厚、无知、愚钝，毫无法律保护意识，不懂得最起码的工伤责任，从一开始便在精心布局，逃避相关责任。面对两眼迷惘、一脸无奈、手足无措的邱才亮夫妇，想到他们远在江苏打工无法回归的儿子，我心中一阵阵刺痛…… 在百年共产党领导治理下的人民共和国，在一个法治不断健全的社会，竟然还有如此没有道德良知的企业存在，还有这般愚昧悲催的事件发生，还有这等朴实的群体被欺凌，还有这么阴暗的法律盲区被忽略，实在是悲哀至极！难道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愚弄欺骗？就这样不声不响的留下终身残疾？难道起码的尊严就这样被肆意践踏？应有的权益就这样被无情侵害？ 于是，我咨询了连山镇司法所所长刘晓波，了解到了寻求法律援助的最佳途径。非常巧合的是，在几天后的一次朋友聚会上，我有幸认识了德阳一位女律师周晖。 周晖，一位清秀的女子，一双明亮的眼眸，一脸浅浅的微笑，言谈举止间透露出年轻女孩难有的清爽干练。她刚刚组建成立了德阳市首家90后律师事务所——“四川省辑宁律师事务所”，正带领着年轻的団队迎风起航。 我向她简介了农民工邱才亮的不幸遭遇，希望她能够依法据规为其伸张正义，讨回公道，争取权益。周晖欣然接受了我的请求，并迅速做出安排，进入工作程序。 然而，邱才亮因工致伤一案，因前期的“误入歧途”已然走入了死胡同： 一、公司并未依照法律规定为邱才亮购买社保。事故发生后，公司相关人员曾经诱导伤者签署所谓“自愿放弃为其缴纳社会保险的情况说明”，企图以此规避缴纳社保义务，致使伤者无法通过工伤保险进行理赔，减免赔偿责任。所幸当时被我果断阻止。 二、伤者最初未能如实陈述事故真实情况。当初被送往医院进行救治时，邱才亮遵从公司负责人的要求，告知主治医师是自己在家中修剪桃树时不慎从树上摔落，致使腿骨骨折，病例资料对伤者的陈述内容予以记载。 三、公司人员用邱才亮的“新农合医保”在医保部门报销了相关费用后，将报销所得的5000元作为伤后至今的生活费转给了邱才亮，并声称再给予8000元的补偿了结此事。 四、事故发生已经过去数月，事故现场已荡然无存，既没有留下监控、图片等任何证据，也没有目击者愿意出面词证事发经过。 面对如此境况，我无法想象周晖和她的团队将面临怎样的困难、压力和风险，更不知道他们将通过怎样的法律途径，采取怎样的方式方法打破僵局、还原真相、实现反转，做出工伤鉴定，获得应有的赔偿。我能够做的就是不断敦促鼓励周晖和主办律师，坚信“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一定借此案彰显律所精神，展示团队活力，排除障碍，循序渐进，力争成功；动员鼓励领班陈X和他同在工场工作的父亲一起，秉持良知，尊重事实，挺身而出，提供证词；一再安慰邱才亮及家人，相信法律法规和人间正道，静心休养，耐心等待结果，拒绝公司方所有的威逼利诱和无理要求。 时间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悄然流逝。在妻子的精心陪护照料下，邱才亮的腿伤得以恢复，如期顺利取掉了内植钢板。然而，他再也无法一如往常自如行走了！常常，在妻子的搀扶下，邱才亮艰难的迈出家门，孤坐在村道边，望着南来北往的车辆和人群久久发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更不知道自己的下半生该怎样度过…… 当时光的步履艰难的踏入2024年，邱才亮因工致伤一案终于取得重大进展。我不知道周晖和她的年轻伙伴们在事故单位和相关职能部门间奔波往返过多少次，也不知道他们耗费了多少口舌与心血。我只间接了解到，先后重启了事故调查程序、办理了报销医疗费的退费事宜、陪同伤者进行了工伤鉴定、报请德阳市劳动能力鉴定委员会得出了九级伤残的结论、依法核定了工伤赔偿标准、督促事故单位尽快处理赔付事宜…… 出人意料的是，当依据国家相关规定核定的工伤赔偿标准（共计232456元）送达这家公司后，他们立刻改变了态度，主动与邱才亮及家属展开了“私了”商谈。几番联络，他们轻易巧妙的探清了邱家的心理价位，把最初的出价8000元一下子提高到了150000元。尽管我再三叮嘱邱才亮及家人，不要轻易放弃，不能就此罢休。但是，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煎熬等待，面对日渐临近的春节，面对年终公司面临的“窘境”，面对150000万“巨款”的诱惑，最终，邱才亮一家选择了妥协，答应了公司方的私了条件。那一刻，我对邱才亮的儿子邱健说：既然你们觉得满意并答应了对方，我无话可说…… 很快，律师团队配合伤者与事故单位签订了《一次性工伤待遇赔偿协议书》，约定2024年2月9日前一次性付清工伤赔偿款150000元。 2024年2月9日，除夕之日，协议付款的最后期限。直至下午四点过，多方询问无果，我预感公司方难以履约付款，失望、难过、悲愤之情一如潮水淹没了我。望眼欲穿的邱才亮一家如何度过这个春节？付出艰辛努力的律师团队和所有关心此案的人们如何释怀？接下来又将与这样的失信企业如何依法博弈？ 时至下午五点二十分，周晖的信息和邱才亮儿子邱健的电话几乎同时到达：公司方已将150000元赔偿款打到邱才亮的账户！那一刻，我的眼泪竟然夺眶而出……尽管，这样的结局并非理想，但也来得实在太不容易了…… 2024年2月19日下午，春阳灿烂，大地回暖。我走进影院观看了张艺谋的贺岁新片《第二十条》。银幕上催人泪下、直击人心、发人深省的案例，让我联想起农民工邱才亮的遭遇和结局。是的，基于邱才亮一家的认知、境况、顾虑，做出那样的选择无可厚非，但那样的结局不得不令我心生苦涩。而周晖和她的“辑宁律所”年轻团队所展示出的敬业精神、职业操守、专业水准、工作成效，不得不让我心生感佩！ 当我提笔写下这个令人心酸的故事之时，春天，正迈着轻盈的脚步款款走来。山坡上，迎春花、樱桃花、桃花在竟相开放。山坡下，大片的油菜花在春风里摇曳生姿。大美连山呈现出姹紫嫣红的一派春色，农民工邱才亮也开启了属于他的又一段人生…… 邱才亮工伤事发现场…… 　　办案过程中的关键批文…… 　　办案过程中的关键批文…… 　　办案过程中的关键批文…… 来之不易的工伤鉴定…… 在家中休养的邱才亮…… 孤独等待的邱才亮…… 办案过程中与周晖的微信交流…… 办案过程中与周晖的微信交流…… 办案过程中与周晖的微信交流…… 办案过程中与周晖的微信交流…… 办案过程中与周晖的微信交流…… 办案过程中与周晖的微信交流…… 德阳市首家90后律师事务所…… 周晖创立的辑宁律师事务所…… 周晖和她的年轻団队…… 周晖和她的年轻団队…… 我与周晖、主办律师小肖的合影…… 山坡上的春色…… 山边盛开的油菜花…… 漫山遍野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