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品读《菜根谭》（3）慎独篇

河边田园

夜半钟声唤梦醒，澄谭之影照真我。

慎独，原意是独处之时依然保持自律的节操，它是要我们静坐观心，自省克己，降伏内心，控制浮躁。

慎独，后来又引申表示人前人后君子一致，以及世间真我独一份，等等，更多的层次与境界。

《菜根谭》书中将“慎独”单列一篇，为何将慎独要单列一篇？初读之时，我有点不以为然。那么，慎独究竟有多重要？

按照书中提供的方法“身在事中，心在事外”，掩卷而思。这让我想到了与本书几乎同时代的吴中四才子唐伯虎、文徵明等的故事。

（唐寅《题王蜀宫妓图》与其行书）

唐寅，字伯虎，才华横溢，为吴中四才子之首，与文徵明同年出生，祝枝山年长他俩十岁。三人自小结识，为终身好基友，经常是一人作画，另一人题诗，但他们的人生之路却截然不同。

唐寅，16岁考中苏州府试第一名，其诗、书、画领一代风骚，无论人物还是山水画，自成一格，才气横溢，但其性格放诞不羁。

29岁：进京会试第一，只因主考官夸赞他文笔流畅，被牵连进舞弊案，唐伯虎受冤被取消资格，并下狱,自此无缘功名，流连于诗酒，颓然而自放。他后来自号桃花庵主，曾题诗《桃花庵歌》“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唐伯虎被标上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称号，但因为生活无着，他以卖画为生，他的山水人物书画虽然在现今是价值连城，而在他生前却无人问津，有时不得已画些春宫画，来投客人所好。

40到45岁的唐伯虎投奔在宁王府当差，发现宁王要造反，最终他靠装疯卖傻，骗过宁王，才被放走。喜欢吃瓜的群众，把别人点秋香的故事，顺势移花接木，按到了这位唐大书童的头上。

之后唐伯虎穷困潦倒，依靠朋友接济过活，54岁病逝，由好友祝枝山出钱下葬。

另一位才子，文徵明，则与唐伯虎成鲜明对比。文徵明一生经历多次科考，却屡考屡败。但文徵明温和持重，小时候，他父亲请来唐伯虎与儿子为伴，期望一起引领儿子读取功名。19岁应试，文征明因为考卷上的字迹不佳，被考官置于三等，他由此更加勤奋习书。

有一次，唐伯虎逗文徵明，请他到船上喝酒，当他见唐伯虎从后舱引出歌姬助兴时，文徵明急得要跳河逃离。最后众人只好叫来小船，送文徵明匆匆离开。

南昌的宁王对于朝廷的几世打压，存有二心谋反，为此网罗人才，送橄榄枝于文徵明。文徵明将礼金原封未动退回，没有投靠宁王。

文徵明至54岁，也就是唐伯虎去世的那一年，经人举荐，当上了比芝麻官还小的从九品的翰林院待诏。但，文徵明孜孜不倦，一生修为，终至诗、书、画三绝。不仅他自己成为明代的著名画家、书法家、文学家、鉴藏家，而且其子孙均有成就，荣推为吴门文坛的领袖，享年90岁。他的作品现在收藏于中外各大博物馆。

（文徵明次子文嘉所书《后赤壁赋》截图）

比较这两个人的一生，唐伯虎的命运固然有被造化作弄的因素，但其自身的放浪形骸，无疑也是影响他一生的重要原因。

德是才之主，从这两人的人生轨迹，可以说明修身养性、慎独修为是何其重要。人的性格可以是纵放坦荡，但不能放荡纵横。

天才，一部分是天生，一部分是后天的修为。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材，是用的基础，但是如何让我之材达到最佳的效用呢？除了命运的安排，还要靠慎独修德修心的修持。

写到这里，再回到题中，掩卷而思，原来，理解慎独之重要，更甚于理解慎独的具体内容。

简略总结《菜根谭》书中慎独一篇内容，录作共勉。

一，关于秉持原则

大千世界中，“势利纷华，不近者为洁，近之而不染尤洁；智械机巧（计谋权术），不知者为高，知之而不用者尤高。”

有些东西，不触碰，是为洁，但身在俗世，触淤泥而不染，最是高洁。降伏内心，控制浮躁，知之而拒，有所不为，则是一种高人的境界。多数人是知道贪欲之念的害处，却难以拒绝它的诱惑，常常是，“识不早，力不易”，“识得破，忍不过”。

“坚持原则”最难的是什么？可能就是拒绝。一个立身如玉的人，重要的不仅仅是他获得了什么，而是他坚持原则拒绝了什么。100%地坚持原则往往要比98%的坚持更容易实现。

二，关于忠言逆耳

时闻逆耳言，常怀拂心事。

过年亲友送祝福，只是美好心愿，不代表现实一定如此。生活中，如果言言悦耳，事事快心，那好比长在温室花朵，甚至有时还像生埋毒鸠之中，只有砥砺奋进，才是进德修行的正道。“为人多病未足羞，一生无病是吾忧。”

“不听谗言，不掩己过。宁为小人所忌毁，毋为小人所媚悦；宁为君子所责备，毋为君子所包容。”

“毋忧拂意，毋喜快心，毋恃久安，毋惮初难。”

在与你意愿相违之时，不要过分焦虑。在你事事顺心快意之时，不要欣喜若狂。在你长处安逸之时，不能自废武功。在你事业起步之时，不要畏惧开头之难。

三，静坐观心，自省慎独

“君子欲无得罪于昭昭，先无得罪于冥冥。”一个君子，若要在明处无差错，他先要在不易察觉的隐蔽处不犯错，心地光明，养成真我习惯。

自省识真我，对于大大咧咧、疏于戒虑的人，要牢记“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过分小心焦虑，警伤于察的人，要气度高远，“宁受人之欺，勿逆人之诈”。

认识自我，把握大势，谋定而后动，忙不乱性，死不动心。有舍有得，宁默毋躁，“君子闲时要有吃紧的心思，忙处要有悠闲的趣味”。

四，持身勿轻，用意勿重

“君子持身不可轻，轻则物能挠我，用意不可重，重则我为物泥”。

一个有修养的君子，言行要稳重，不可轻率，否则外物很轻易就能干扰你。遇到大事，也不能意气用事，如果太过偏执，你就会被某个外物、或者某句气话而左右，甚至于拘泥约束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不必逃世，无须灰心，要闹中取静，冷处热心。就是“闹中着一冷眼，便省许多苦心思，冷处存一热心，便得许多真趣味。”有时，我们知道自己是身不由己，既然知道此身不是我，何以又将烦恼空扰我？

所谓苦尽甘来，“世人以心肯（满足）处为乐，却被乐心引在苦处；达士以心拂（不如意）处为乐，终为苦心换得乐来。”

行止在我，一念清净，烈焰乃成池；一念警觉，航登入彼岸。缠脱在自心，能休尘境，方为真境，骑驴找驴，终为不了禅师。只有了心悟性，方得净土，在纷纷扰扰之中，随常以待，雪天月夜心澄澈，春风和气意冲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