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水田园诗鉴赏（一）

平

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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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明确概念

山水诗是指以山水花草虫鱼等自然景观为主要描写对象的诗歌。

田园诗是指歌咏田园生活的诗歌，大多以农村的景物和农民、牧人、樵夫、渔夫等的劳动为题材。

诗人们把细腻的笔触投向静谧的山林、悠闲的田野，创造出一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借以表达对现实的不满，对宁静平和生活的向往。诗作多用白描手法，语言清新自然、质朴平淡、生动洗练、清幽淡雅。

二、发展概况

我国山水田园诗源远流长。《诗经》和《楚辞》年代里，虽然没有出现一首专门以描写自然山水为主要内容的诗篇，但诗中一些描写自然景物的诗句，已是山水田园诗的萌芽。

两汉数百年，乐府五言诗已有了较多的自然风光描写，成为山水田园诗成熟前的准备和过度。曹操的巜观沧海》是唯一的一首完整的山水乐章。

魏晋南北朝真正将自然山水作为一种独立的审美对象。东晋陶渊明是田园诗的开创者，南朝·宋谢灵运是山水诗的鼻祖。此后，山水田园便成了诗人们经常表现的题材。

唐代形成了山水田园诗派，主要诗人有王维、孟浩然、储光羲、常建等。盛唐是山水田园诗的繁荣时期。

山水田园诗到了宋代以后，虽在运用诗化的语言抒情、状物、写景、叙事方面，有行文不拘一格、使人耳目一新之作，但山水诗的境界已远远比不上唐朝，主要诗人有宋成大、杨万里等。

三、意象和意境（上）

通过描写景物来抒发感情，是山水田园诗的主要特点。自然景物一经诗人摄入笔端，就必然带上诗人的感情色彩，为表达诗的特定情感服务。所以，准确把握了山水田园诗形象的特征，即意象，有助于进一步体味诗歌情景交融的意境和深入了解诗人的感情。

山水田园诗的意象多为美丽的自然景物，多个意象共同的特点，就是山水田园诗的意境所在。

1、常见的意象和意境

1）、系列之一

①、意象：白云、明月、青山、流水、细雨、郭外、原野、农田、墟里（落）、草屋、柴门、荆扉、炊烟、桑麻、松杉、绿树、桑榆、桃李、麦苗、稻香、豆苗、青苔、细草、菊花、禽雀、牛羊、鸡、犬、蚕眠、蛙声、邻人、农夫、野老、渔夫、牧童……

②意境特点：恬静宁谧、清新优美、平和淡雅、宁静和谐、明丽绚烂、富有生活气息。

③表达情感：表现对恬淡闲适的山水田园生活的热爱及悠闲自在、轻松愉悦的心情。

例如，唐·王维《渭川田家》：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巜式微》。

夕阳映照着小村庄，狭小的巷道里牛羊慢慢回家。一位老人惦念着去放牧的孙儿，柱着拐杖依在荆棘门口候着他归来。雉鸡声传来，麦苗已经秀穗，蚕儿在桑叶上悠哉地睡觉。

田夫们掮着锄头回来，互相寒暄着，这时诗人忽然有了一丝羡慕与感叹，不禁吟起《诗经》中“式微，式微，胡不归？＂（意即，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呀）的诗句，来纪念这短暂愉悦时光。

全诗运用白描手法，借景抒情，融情于景，描绘了五幅农家生活的温馨画面：牛羊归穷巷；野老念牧童；野鸡唤伴侣；蚕儿作茧吐丝；农夫归来絮语。

五幅图构成了一幅恬然自乐的田家暮归图，写出了人与动物皆有所归的景象，映衬出诗人独无所归的惆怅，抒发了诗人渴望有所归、对平静悠闲的田园生活的喜爱和向往。

再如，宋·范成大巜早发竹下》：

结束晨装破小寒，

跨鞍聊得散疲顽。

行冲薄薄轻轻雾，

看放重重叠叠山。

碧穗吹烟当树直，

绿纹溪水趁桥弯。

清禽百啭但迎客，

正在有情无思间。

首联写诗人穿好晨装，冒着微寒跨马出行，驱散工作时的疲乏顽钝，怀着舒畅的心情，品赏竹下的景色。

颔联写山间清晨时特有的朦胧美。诗人跨着马儿，在虚无缥缈的雾中穿行，恍若冲开一道轻纱似的帷幔；连绵不断的山，仿佛从帷幔中奔放而出，千姿百态地从身边掠过。

颈联尾联展现出山中特有的神韵。青翠的秧穗随风摇曳，炊烟缭绕在直立的树枝间，溪水在弯曲的桥下流淌，形成绿色的波纹，清脆婉转的鸟呜声如同迎宾曲，有意无意之间迎着马背上的诗人欢呼歌唱。此时的诗人感到了内心的平静与满足。

诗中的轻雾、重山、秧穗、炊烟、树、溪水、小桥、禽鸟等意象，组成一幅美丽的山村图，清新、宁静、淡雅的意境，展示了诗人积极向上的心态和对自然的热爱。

又如，唐·王维巜鹿柴》：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注：鹿柴（chal寨），地名，同“鹿砦＂，意为鹿栖息的处所，这是王维隐居的辋川别墅的胜景之一。柴，通“寨＂，“砦＂，即树枝编成的柵栏。

返景（jing影），同“返影＂，即落日返照的光。

这首诗前两句写出了山林的幽静，后两句写光返深林复照青苔。意象“空山＂“深林＂“青苔＂，营造出青幽静美的意境，构成一幅绝好的色彩冲淡的山水画。

诗中以“人语＂反衬幽静，以“返景＂反衬幽暗。前两句，诗人的目的是写他在山中“不见人＂，因而山只是一座“空山＂。接着一声“人语响＂，划破了山林的幽静，这样的手法便是反衬。

后两句诗中，诗人不直接写深林中的幽暗景色，而是让一缕浅明的阳光投进林深处，返照在青苔上，这样给人的感觉便是明者自明，幽处自幽，而且经此明者的比照，幽处就显得更幽了。

这首诗表达了诗人对大自然中空灵境界的追求和喜爱。

2）、系列之二

①、意象：寒山、空山、清泉、落晖、夕阳、轻霞、孤云、明月、烟火、清风、暮雨、古木、野径、古寺、暮钟、禅房、墟落、荆扉、柴门、鸾鹤、鸟鸣、猿啼、五柳、接舆、伯夷、叔齐、林叟、幽人、樵夫、渔翁、寺僧、道人……

②意境特点：远离尘俗、清幽静谧、淡雅清幽、豁达、淡泊、闲适、清冷荒僻、空寂凄凉。

③表达情感：希望归隐山林、超然世外、宁静淡泊或自甘寂寞的情怀。

例如，唐·孟浩然《夜归鹿门山歌》：

山寺钟鸣昼已昏，

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岸向江村，

余亦乘舟归荆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

忽到庞公栖隐处。

岩扉松径长寂寥，

惟有幽人自来去。

前四句写江边场景，侧重写世俗。黄昏降临，幽僻的古寺暮钟响起，渔梁渡口喧闹不已。人们争着过河，然后各自上岸还家。但诗人保持着超脱、潇洒的心态，乘着小舟回鹿门山。

后四句写山中场景，侧重写诗人隐居，与世隔绝，孤独寂寞。皎洁的月光照映着鹿门山，原先烟雾缭绕下的树木渐渐呈现出来。诗人攀登着崎岖的山路，不知不觉来到了东汉隐士庞德公曾隐居的地方，也到了自己现在的栖身之地。

像门一样的岩洞和松间的小路幽幽靜静。这里没有尘世干扰，唯有隐者在这里幽居独处，唯有禽鸟山林为伴，与这美好的大自然融为一体。

意象“山寺钟鸣＂反衬的安宁静谧环境，与“争喧渡＂形成鲜明比照，这是禅境与尘世的比照。“人向江村＂与“余归鹿门＂两种归途，展现两种不同的心境，表现出诗人与世无争的隐逸志趣和不慕荣利的淡泊情怀。“岩扉＂“松径＂写出了山间的无限寂寥，“自来去＂写出了自己的超脱、悠然之态。

诗中所写从日落黄昏到月悬夜空，从汉江舟行到鹿门山途，实质上是从尘杂世俗到寂寥自然的隐逸道路。两个场景是诗人内心世界和精神情怀的转变，是抒写清高隐逸的情怀志趣和追求归隐之路的心声，也表现出消极避世的孤独寂寞的情绪。

再如，唐·皎然《寻陆鸿渐不遇》：

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

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

报到山中去，归来每日斜。

前四句写陆鸿渐隐居之环境。他的新居在外城，沿着野外小路，直走到桑麻丛中才能看到。可见环境幽僻。室外的菊花新近栽上，所以虽到了秋天，还未开放。“篱外菊＂象征着隐逸情，高雅脱俗。

后四句写不遇的情况。诗人敲陆鸿渐的门，不但无人应答，连狗吠的声音都没有，这更衬托环境之寂静。诗人又去问西邻居，邻人回答：陆鸿渐往山中去了，经常要到太阳西沉时才回来。人物形踪的叙述，烘托了陆鸿渐的潇洒自在。

全诗表现了陆鸿渐寄情山水、不以尘事为念的高人逸士风度和闲适清静的生活情趣，也表现了诗人对隐士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3）、系列之三

①意象：白鹭、白鸥、鸟雀、黄鹂、归鸿、牛羊、暮蝉、谷鸟、暮禽、孤莺

②意境特点：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去留自任、生机勃勃

③表达情感：希望追求自由、随心所欲。

例如，唐·王维《积雨辋川庄作》：

积雨空林烟火迟，

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

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

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

海鸥何事更相疑。

首联写田家生活。连日雨后，树木稀疏的村落里炊烟袅袅缓升。女人们烧好饭菜，送给村东耕作的人们。和谐美好、天然淳朴的农家生活引起诗人浓厚兴趣和欣羡之情。

颔联写自然景色。广阔平坦的水田上，一行白鹭掠空而过，写动态；田野边繁茂的树林中，传来黄鹂婉转的啼声，写声音。“漠漠＂形容水田广布，视野苍茫；“阴阴＂状夏木之茂密，境界宁静清幽。

两种景象，互相映衬，动静结合，把积雨天气的惘川山野写得开阔而深邃。一幅自由自在、静谧安祥的田园风光展现在面前，诗人心境悠然，更加陶醉不已。

颈联尾联抒写诗人隐居山林的禅寂生活之乐。先写独处空山之中，幽栖松林之下，观看朝槿花的开落而体悟人生短暂，采露葵以供清斋素食。

再借用《庄子·寓言》和《列子·黄帝》中的两个典故，宣称自己早已随缘任遇，与世无争，再也不被人猜忌，足可以免除尘世烦恼，悠悠然耽于山林之乐了。全篇意境淡雅幽寂、无忧无虑，表现了诗人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超然心境和闲情逸致。

再如，宋·秦观《还自广陵》：

天寒水鸟自相依，

十百为群戏落晖。

过尽行人都不起，

忽闻水响一齐飞。

前三句用白描手法，写出了早春时令、晚霞中水鸟的安闲：时而为了暖和挤在一起，时而十几只几百只一起游戏，即使路上的人走来走去，它们都不躲开。

“依＂“戏＂“不起＂动静结合，把水鸟天真烂漫之姿，表现得唯妙唯肖。它们仿佛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相戏打闹，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安排的和谐、安逸、自由的生活。这种物物相亲的情景，令人羡慕、神往。

末句写水鸟惊起纷飞的景象。忽然听到水中哗啦一声响，它们吓了一跳，“轰＂地一下一齐飞了起来，冲入天际，融入晚霞，更为壮美。全诗意境生机勃勃，壮美安逸，流露出诗人回乡途中内心的欣喜和安闲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