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小年又一年（其二）

夜船吹笛雨潇潇

   下午四点半不到，各家小年晚饭差不多就绪了，但要把牲口先安排好。家主对几个孩子各有分工，老二老三老四分别被安排喂猪喂鸡鸭喂猫狗，男主人自己则把烧过的煤球打碎填到通往邻家门场的水氹子里。

   就在这时第二波热场——放爆竹开始了，放爆竹是家中胆子最大的老三干的，按规矩是先小炮后大炮，且小炮未停大炮就要接上，小炮一千鞭是用火柴直接点着放的，大炮是二踢脚。

   二踢脚应当放在地上放，确保发射方向朝上，然而就有一些人家是抓手里放，这家老三也是抓手里放。老四帮着点火，老三把二踢脚抓在手里以其不紧不松的力道，紧了发射不出去会在手中爆炸。点着了，爆竹筒内燃烧反应产生冲击力使爆竹从老三手里冲出去。二踢脚有时是二声“咚，叭”，有时是三声“咚，叭叭”。话说回来，老三勇敢虽勇敢，但这样做确实太危险了。我从军二十余载，投掷过的手榴弹、手雷有数十枚，但觉得那也比放二踢脚安全，因为手榴弹是拧盖后抠出环将环套手上再投、手雷是拔去插销再扔向远方无人区，都是燃烧反应在出手后。二踢脚是点火后仍然放在手中，是被动冲出去的。为什么非要把二踢脚抓手里放？想来想去，可能是那个年代精神生活匮乏，人们找刺激吧。一千鞭小炮，七八个二踢脚，一柱高香，氛围烘托到必须喝酒了。

   小年夜的菜肴也不比除夕差，从香案下抽出四方桌子，四周摆放着三条窄边长条凳，还有一方放的是老太坐的椅子，椅子上放了棉垫。小年是大节，大小人等应规规矩矩上桌吃。

   小年的菜是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的，肉米圆子是从缸里掏出来的；鸡糕是从挂在北面后门口屋檐下的篮子里报纸中取出来的；熏鱼、传菜是从挂在墙壁上的菜厨里取的；猪头肉是挂在大门口钩子上取下来，前几天晒过几个太阳，有些滴油，吃不长了；豆腐是年前磨的，养在水里，天天换水，也吃不长了，吃不完的准备做豆腐乳吧。

   菜肴基本是用蓝边碗盛的，另外有两个碟子和一个木炭铜火锅。肉圆是糯米饭和猪后腿肉末和一起搓的，从客厅缸里到碗里再进蒸锅蒸。吾乡熏鱼在苏锡常被叫做爆鱼，是青鱼做的，肉质上乘，酱油码过晒过，十五那天放菜油、姜末、白糖烹制，出锅前以醋点醒，那是精华，是灵魂。吾乡不好羊肉，做糕一般是鸡肉丝和米粉，那时没冰箱，到小年十五都快要变质了，不能生吃、蒸吃，一般是烩菠菜吃糊，这时地里菠菜身高巨大但依然粉嫩。传菜，就是八宝菜，有黄花菜、胡萝卜丝、咸白菜梗丝、黄池干丝（当涂特产，获巴拿马博览会金奖）、千张（百叶）丝等等炒制慢用，这是一道从初一吃到十五的菜。铜火锅用的是无烟木烈炭，锅内是牛肉，豆腐现切成块放进去，滚了以后放进去各种丸子、自家芫荽、黄心菜，水气蒸腾起来又弥漫开来，家人们开始碰起杯来，酒量大的是古井贡、弋江大曲，酒量小的喝的是米酒。

    在三十年前吾乡，小年之内不出门干事不会被说什么，出了小年再不去上学上工则会被人说的，小年之后是不能游手好闲。

    因此，小年既是一个休止符，是对年一个正式总结、告别；小年又是一个起跑线，激励人们出门去向前走。

   小年由此成为一个分界线，使吾乡格外重视小年的过法。我怀念家乡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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